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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2页)

她没有敲门就走进客厅严实地关上身后的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费了很大劲才认出这个胖胖的、黑眼睛的漂亮女人就是阿司塔霍娃。阿克西妮亚。可是她却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把樱桃色的嘴唇抿得更紧,不自然地挺直身子,微微地晃动着裸露的、光泽暗淡的胳膊肘子走去。过了一会儿,老利斯特尼茨基亲自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他适度地微笑着,宽容地用低音说道:“啊!阁下!哪阵风把您吹来啦?请……”他向旁边一闪,做出请客人快进客厅的手势。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用很早就学会了的那种与大人物交往时必恭必敬的样子行过礼,走进客厅。叶甫盖尼。利斯特尼茨基的眼睛在夹鼻眼镜里眯缝着,朝他走过来。

“这太好啦,亲爱的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您好。这是怎么回事呀,您好像老啦?是吗!”

“好,得啦,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我还想比您更长寿哩。怎么样?您完好无损?”

叶甫盖尼笑着,露出了几只金牙,把客人搀扶到沙发椅边。他们在一张小桌边坐下来,说些没意义的闲话,互相寻觅着最后一次会面以来脸上发生的变化。老地主吩咐过端茶,也走了进来。他嘴里叼着的弯嘴大烟斗冒着烟,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坐的沙发椅边站住肥一只老年人的瘦骨嶙磷的长手放在桌子上涧道:“贵村的情况如何?听到……好消息了吗!”

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仰着脸打量了一下将军的下巴和脖子上刮得光光的下垂的皱皮,叹了一口气,说道:“怎么会听不到呢!……”

“这真是大命已经注定,必然如此……”将军的喉头一哆嗦,吞下一口烟去。“

还是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我就预见到这一点啦。好吧……皇朝注定要灭亡啦。我现在想起了梅列日科夫斯基……你记得,叶甫盖尼,《彼得和阿列克谢》那本书吗?

书里描写王子阿列克谢受刑后对父亲说:“我的血液也要流到你的后代的身体里去……”

“要知道我们那里得不到一点真实的消息,”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激动地开口说;他在沙发椅里扭动了一下,抽着烟,继续说道:“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收到报纸啦。尽是些吓人的谣传,人心惶惶。糟透了,真的!我一听说叶甫盖尼。尼古拉耶维奇回来度假,就决定到府上来,探听一下前方的情况,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叶甫盖尼的仔细刮过的、白净的脸上已经敛去笑容,说:“情况非常严重……

步兵可说是彻底瓦解啦,他们不愿意打仗——已经疲惫不堪。说实在的,今年我们已经没有通常意义的“士兵”了。士兵简直变成了一帮无法无天的野蛮罪犯。这种情况,譬如像我爸爸……他老人家是不能想像的。他不能想像咱们的军队能腐败到这种地步……擅离职守,抢劫,屠杀居民,杀死军官,在战场上洗劫死伤人员……

不执行战斗命令——现在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鱼总是先从头烂起,”老利斯特尼茨基连烟和话一起喷了出来。

“我并不这样理解,爸爸,”叶甫盖尼皱了皱眉头,一只眼的眼皮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我不这样理解……被布尔什维克瓦解的军队是从下面腐烂起的。甚至哥萨克部队,尤其是那些与步兵特别接近的哥萨克部队,军心也很不稳。过度的疲劳和对故土的思恋……再加上布尔什维克……”

“他们想要于什么呢?”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忍不住问。

“嗅……”利斯特尼茨基冷冷一笑,“他们想……这比霍乱病还要可怕!可怕的是,它们很容易传染到人身上,很容易传播到广大的士兵群众中去。我指的是思想。这是无论用什么隔离方法都没有用的。布尔什维克,无疑,有很多能人,我曾经接触过几个,有些简直是狂热的信徒,但是绝大多数是些放荡不羁、道德败坏的家伙。这种人对布尔什维克教义的实质并无兴趣,只想趁机抢劫一番,逃离前线。

布尔什维克首先想把政权夺到自己手里,要不惜任何代价结束这场他们所谓的“帝国主义”战争,即使单独讲和也可以,——把土地分给农民,工厂交给工人。当然,这既是幻想,而且也太蠢,但是利用这种天真的想法却能达到瓦解士兵的目的。“

利斯特尼茨基说话时,显然竭力在压抑胸中燃烧的怒火。象牙烟嘴在他的手指间转动。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身子向前倾着,就像要跳起来似的听他讲述。老利斯特尼茨基咬着唇边的青灰色胡子,毛烘烘的毡鞋踏得呱卿呱卿直响,在客厅里来回踱着。

叶甫盖尼讲了他如何在政变以前,由于担心哥萨克进行报复,不得不逃离团队的经过;他曾亲眼看到在彼得格勒发生的一连串的事变。

谈话中断了片刻。老利斯特尼茨基望着谢尔盖·普拉托诺维奇的鼻梁,问道:“怎么,你还要买秋天看过的那匹灰马吗,就是”贵夫人“生的那只驹儿?”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事儿哟,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莫霍夫可怜地皱起眉头,绝望地挥了挥手。

这时候叶梅利扬已经在下房里暖和过来,正在喝茶,他用红色的手绢擦着像红甜菜似的脸颊上的汗珠,讲述村于里的新闻。阿克西妮亚裹着一条毛头巾,站在床边,胸靠在雕花床背上。

“大概我们家的房子全都倒塌了吧?”她问道。

“没有,怎么会倒塌呢?还好好的哪!不会塌的,”叶梅利扬令人不舒服地拖着长腔回答说。

“我们的邻居,麦列霍夫家过得怎样啊?”

“还好。”

“彼得罗没有回来度假吗?”

“好像没有。”

“葛利高里呢?……他们家的葛利什卡呢?”

“葛利什卡在圣诞节后回来啦。今年他的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葛利高里嘛……当然——是因为受伤才回来的。”

“他受伤了?”

“可不是吗?胳膊受伤啦。他浑身上下,伤痕斑斑,就像咬架的公狗一样:简直数不清他身上是十字章多,还是伤疤多。”

“葛利什卡,他变成什么样子啦!”阿克西妮亚问道,被喉咙里的一阵于渴的痉挛弄得喘不过气来,她咳嗽了几声,使颤抖的嗓音恢复正常。

“还是那副相……钩鼻子,黑头发。土耳其人就是土耳其人,变不了的。”

“我不是问这个……他老了没有呢!”

“鬼才知道呢;也许,老了一点儿。老婆生了一对双胞胎,——可见,还是没有十分老。”

“这里真冷……”阿克西妮亚耸了耸肩膀,说完便走了出去。

叶梅利扬一面倒着第八杯茶,一面目送阿克西妮亚走出去,然后像瞎于走步一样,缓慢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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