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就要叨扰。”李冬青一面洗手,一面让杨杏园在小书房里坐,随后也进来了。
笑道:“随口就是戏词,这都是近来看戏的成绩。”杨杏园道:“我快有一个月没
看戏了,这话不对。”李冬青笑道:“我是有证据的,并不是瞎说。其一,在你们
那里,看了两份小报,我想,大词章家和大学生,决没有要看那种什么‘讲演聊斋’,
‘土话西江月’之理,一定是看戏单子。其二,我在贵字纸篓里,发现好几回天乐
园的戏单。那晚香玉的戏,我也看过几回,也还不错。”说着,笑了一笑。杨杏园
心想,她以为我捧坤角呢,真是黑天的大冤枉。说道:“证据是不错,可是你误会
了。这是富家那位大少爷,得来的成绩,我向来就不很大看坤角戏。晚香玉还是初
起来的一个坤角,我更不要看。”李冬青见他辩之甚急,也就不再往下说。便问道:
“这个时候,正是撰稿子的时候,今天怎样有工夫来谈谈。”杨杏园道:“今天的
稿子,因为省事,早已办好了。只没有发。刚才在胡同里散步,遇到令弟,他拖我
来看菊花呢。”李冬青道:“说到菊花,我记起一桩事。中央公园,年年是要开一
回菊花会的,不知道今年陈列出来了没有?”杨杏园道:“听说就是这一两日之中,
陈列出来的,同去看看如何?”李冬青道:“今天也晏了。”杨杏园约她同去看菊
花,原是顺口说出,并未指明是今天。李冬青一说今天晏了,知她很愿去的,便道:
“就是明天罢。这两天去,正是菊花茂盛之时呢。古人说:‘有花堪折直须折’,
又说:‘人生为乐须及时’,所以机会倒是不可失的东西。”李冬青笑道:“看一
回菊花罢了。何必引经据典,这样郑重说起来。”杨杏园见她明天的约会,又没有
答复,也不好再说,谈了几句话,说要发稿子,就要走。李冬青道:“刚才不是说
了,请在我们这里吃便饭吗?”杨杏园道:“实在说,我愿意在这里吃鱼。偏是今
天五点钟,有人约了吃饭,我又是先答应了,不能不去。”李冬青笑道:“那边一
定是满汉全席。”杨杏园道:“何以见得?”李冬青笑道:“这个典故出在《孟子》
上,怎样不知道?孟子说:‘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既然舍了这里
的鱼,一定是去吃熊掌。现在有熊掌的酒席,只有满汉全席,所以我根据三段论法,
断定了是满汉全席。”杨杏园听了,脸上不觉红了起来,心想她难道晓得史科莲请
我。也笑道:“不过是吃西餐,其实西餐是不如中餐好吃,因为这个朋友请这餐饭,
是有作用的,若是不去吃,好像存心躲避,也不好。从前有人说,在应酬场上吃饭,
是尽义务,不是享权利。我起初不肯信,如今看起来,一点不错。”说时,看李冬
青脸色如常,又笑道:“这一段说法,大可以和尊论见个高下吧?”李冬青觉得几
句无心的笑话,一时高兴而出,倒惹起了杨杏园疑心似的,大非本意。便收了笑容
说道:“这倒是阅历之谈,我很承认不错。”说到这里,便说别的,将这事引了开
去。杨杏园分明要走,也就故意安闲起来,多谈些闲话。一直快到五点钟,才告别
回家。
一到家,听差便说,英丽番菜馆,已经催请来了,我知道您在隔壁。杨杏园连
忙问道:“你怎样回答的?”听差道:“说就来,原打算过去告诉您呢。”杨杏园
对他这个措词,很是满意,点了点头,急急忙忙换了衣服,就到英丽番菜馆来。一
进门,伙计点着头招呼,问是哪一位请?他这里本是一个小番菜馆,一进门,就是
个饭厅。这时大小桌上,人都坐满了。伙计这一问,他要说是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