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岄闻声默然,一直觉得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不料这沈家小哥竟还有忧国忧民的觉悟。
只不过这样的忧心,有些外行人的稚嫩。
“郸州的田垄修缮统归州府屯田司所管,一年检修两遍。如今司长又是个行事果决不含糊的,垄沟的挖建都是经过细细考量的,对这点雨水的疏通完全不用担心。”钟岄微微一笑。
“更何况根苗初破土,对水分的需求急,越是猛烈的打击,越是长得茂盛。”
“姐姐说得有理,是我见识浅薄了。”沈沨眉间的愁色消散,笑了起来。
若是她在亭中,便可以看到沈沨的脸微微泛红起来。
沈沨的彬彬有礼让钟岄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些田间糙理,我家是农户起家,我自然知道些。你是要做官的人,以后自会有人替你记住这些,不必在意。”
“姐姐此言差矣,为官之道在于为民,我既然一心入仕,更要认清初心才是。”沈沨驳道。
一时间,钟岄恍然想起,之前自己去覃临看望尤瀚庭的时候,不经意说到自己家地里新插下一批的秧苗吃水多,可能要大丰收。
可纵然自己如此喜悦,尤瀚庭的话实打实给自己一腔热血泼了冷水:
“我是要做官的人,你同我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做什么?”
从那之后,自己心生自卑,便再未和他说过自家农事。
“是我的话说得有不对之处吗?”见她迟迟没有回话,沈沨有些奇怪问道。
钟岄回过神来,忙道:“不,没有什么不对,你说得很好。只是现在官道之风推崇华贵,又听文姝说沈家是泰明世家,有些奇怪你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
沈沨沉默了一会儿,缓言说道:“沈氏虽为世家,但是到祖辈一代就日渐式微,我见过农家的不易,也见过世风对商户人家的不公。”
“沈沨为官一方面是为家,另一方面则是想去为这样的人家做些事。”
亭中少年的话说到了钟岄心上。自己家虽然靠着百亩良田过活,勉强算是富裕,但是武定城的天终究还是为官者来定。
若是能有个好官为自己和文家这样人家发声,那才是真的难得。
“不过如今我只是一介秀才,岄姐姐可能会觉得刚刚一番话未免有些自不量力吧。”沈沨自嘲地笑了笑。
“你有这样的心已是难得。”钟岄笑着安慰道。
盛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过天晴,空中出现了一抹彩虹,后院中的荷花莲叶在暴雨的冲刷下非但没有任何狼狈,反而在雨后的清风中舒展着婀娜的身姿,宛若新生一般。
“岄姐姐的风筝。”沈沨谦和地将风筝递给钟岄。
“多谢。”钟岄接了过来,指了指院中的池子,“你不必自觉渺小。就像这池中的荷花一般,看着柔弱,但韧性却很强。”
“没有人知道池中淤泥中还有多少苗子发了芽,但只要一直卯足了劲向上,定有冲破水面绽放的一天。”
说完钟岄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
沈沨笑着:“之前没有人和我说过这些。如此见解,我受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