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父翻手作云捧他高高在上,覆手摔落他入泥潭寸步难移。他自认是做足了当皇帝的准备,结果却被囚禁咸安宫癫狂他的皇帝梦。
重生再做父子,胤礽依旧尊崇皇父,可那种对皇父、对皇位的依恋不舍在他咽气的那一刻早已消散在咸安宫上方。
再做皇太子,背负着前一世的光华与惨淡,他依旧别无他路。要么,胜者为王登顶金碧辉煌;要么,败者为寇落得比囚禁都不如。
再见嫤瑜,胤礽心里留存着她曾经给与的美好与温暖,但时间逗弄了他,拉开了他们的距离,她不是他的女人。尽管如此,他依旧渴望那份情怀。比起前世信错人走投无路的困境中蓦然回首方才感知,如今他未卜先知预料吉凶的现状下,他处处戒备毫无安全感,他反而需要一位真心相待扶持与共的体贴人。
他希望这个人还是嫤瑜,他知道她的好,也懂得她的品性,这种历经天长日久的夫妻情分不到繁华落尽、草叶枯朽他是体会不出的。
现下,她尚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含苞藏蕊,正是天真纯稚的清灵年华。前世的她是父皇指定,今生,还是要默默等待父皇的决定吗?瞧瞧如今的自己,走两步就要小心地退一步,再拿不出从前的傲睨自若,也不可能再是从前的胤礽了。
按捺下希望,胤礽整个人与晦暗浑然一体,“修茂他倘若想告诉你,早就说与你了,他打定主意守口如瓶,你就是与他同行十天半个月也无济于事。再者,我不想与修茂多接触,我皇太子倒还上赶着攀他不成?”
胤礽口气决然,“我已让程圆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启程回京,不会更改。”
耀格失望地耷拉下眼皮,“殿下所言有理,我自然是听殿下吩咐。”
悻悻然欲告退,胤礽又冷不丁冒出:“外屋桌上是程圆刚才端来的秋梨、点心,都是时下的鲜货,我也没动过,你拿去找程圆再添些一起打包,然后马上送去客栈。”
耀格睖圆双目,“送给谁?修茂?”
胤礽清清嗓子,“你们不是朋友吗?他不是受伤了吗?他也没做出什么对我不利的事儿,你们朋友相交,我是不会多心的。用不上刻意套取他的行踪,只当一场朋友表示关心即可,单纯地与他交朋友,贵在真心诚意。至于他想要为谁效力,那是他的自由,身为朋友,你应当尊重他的选择。”
胤礽的这番觉悟直叫耀格惊叹,可给一个大男人送水果、点心,怪别扭的。
“殿下,一定要送吗?这个,要不就算了。再说我才刚回来,又跑回去?没准都睡下了。”
胤礽抓起手边的枕头扔了过去,“你怎么那么多废话,明早我们就出发,你现在不去,还想什么时候去?我这替你着想,帮你维系友情,你怎么反倒还推三阻四的不领情?”
耀格眼疾手快抱住不明来袭物体,摸了摸是枕头后,摸索着放回床边,“我送我送,我立马就送。殿下您别急,嗓子不舒服,别再着急上火。”
黑暗中耀格摸出暖阁门,就着廊灯的昏昧光线去到桌边,小心翼翼收拾起桌上的水果、点心。
“得,权当我撒癔症,这就维系我的友情去。”暗自嘟囔着,耀格抬起托盘,颠颠出了胤礽的屋门。
听着耀格带上了房门,胤礽这才脱下鞋,解开衣扣,脱去外衫。仰躺床上,胤礽释然一笑,“我这是做什么,忍得住不看,却忍不住不念。青山峡谷别过,或许她早已忘记我了,我还是随意些吧!”
☆、第21章 虽赢犹败
毓庆宫第四进院最北端的后罩房,堂屋正中铺设的八骏图宫毯上,身着窄袖白色短衫布库服的胤礽正与一名年轻的侍卫揪抱在一起。
一年前,耀格层层筛选出二十名与太子年龄相仿的少年侍卫组成了毓庆宫的布库队,而后罩房就成了太子练习布库的固定场所。少年郎们个个身强力壮,身手矫健,自从布库队成立后,胤礽的布库技艺进步飞快。
胤礽今儿的布库练习无论身手还是气势,都燃着熊熊烈火。好几位上场被摔倒的侍卫站立四周,虽不敢窃窃私语,但心里也都大致敲定,太子今日纯粹是喷薄发泄的劲头。往常还会就某一技巧或力道探讨一番,可这会儿太子的目标就一个,扑倒对手,赢得比赛,换人再来。
最后上场与胤礽扭在一起的这一位,乃是布库队的队长,与胤礽同岁,和硕康亲王杰书的第四子巴尔图。能入选布库队,就已是不易,能当上队长,那更是实力非凡。凡是与巴尔图交过手的人都盛赞不已,无不感叹不愧是和硕惠顺亲王祜塞的孙子。
说起祜塞,先帝顺治爷在位时,漠北喀尔喀部派使臣来朝进贡,同时带来了最好的布库手。理藩院招待使臣的宴会上,双方派出布库选手较量,活跃气氛也递增友谊。谁知几番比试下来,清廷派出的布库手全都败下,清廷一方大失颜面。
当时礼亲王代善的儿子祜塞正好二十岁,本练就一身布库好技艺的他看不下去场上的惨样,离席偷偷换上侍卫的布库服。站到比赛场地上的祜塞,只不过一个来回便让方才接连胜出的蒙古对手扑倒在地。
顺治帝得知此事,非常高兴,重重赏赐了祜塞。
虎父无犬子,有了祜塞那样的祖父,巴尔图自是深得真传,自身力大无穷,跤艺更是超群。
身为队长,自己的手下们一个个败下阵来,委实脸面无光。虽说对方是皇太子,不能重摔伤及贵体,可也不能全军覆没,如此太子组建布库队的意义何在?所以,牢牢抓住胤礽肩头的巴尔图,脚力稳健扎根,暗自打定主意要把太子撂倒。
每回练习下来,当有赢有输,方能日益精进。更何况巴尔图一身好本事,不希望过于迁就太子,到时太子学着无趣,解散了布库队,自己的前程便是少了捷径。谁让巴尔图的额涅只是庶福晋,家中出生好的兄长们有机会继承父王的爵位,而他,真是只能靠自己一搏所长了。
胤礽抱住巴尔图的腰身,硬碰硬顶住要把巴尔图扑倒。巴尔图纹丝不动,胤礽便愈发使足全力。忽地,巴尔图略往后倒,看似是因为被胤礽压迫即将倒下。而胤礽见巴尔图松动,以为成功在望便再次发力。
就在胤礽上身发力而腿脚放松后,巴尔图却凭借自己的大力反身制住胤礽,把胤礽快速扭到自己身下,且施压把胤礽压倒在地。就在胤礽着地的瞬间,原本顺势该趴在胤礽身上的巴尔图竟腾身而起。
站定后,巴尔图躬身,垂首道:“蒙殿下承让,今儿殿下连胜多人,气力仍是旺盛不减,属下佩服。”
躺在地上的胤礽尚有些发懵,原本以为自己今日是一路蛮横痛快到底。岂料,一个得意的闪念间出现失误,就让巴尔图逮住了机会。真个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前功尽弃。
起身坐在毯子上,透亮的汗珠子从胤礽的额头上颗颗滚落,巴尔图赶紧把胤礽专用的汗巾子递过来。
胤礽一边擦着汗,一边环视方才败下阵的侍卫们,“你们几个手下败将,学艺不精,回头找队长领罚去。”
抬头看向巴尔图,胤礽敛收眼中的不甘心,“巴尔图,你也得罚。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说呢?”
话音才落,一众练布库的侍卫朝着坐在地上的胤礽单膝跪地请罪,而来到门前默不作声看了一小会儿的耀格见到这一幕,忍不住低头偷笑。
胤礽的余光扫到耀格,令巴尔图等人下去后,传进了耀格。胤礽坐着不起,耀格弯下身本欲好心搭把手把胤礽拉起。胤礽抓住耀格手的霎那间,猛一带劲儿,把猝不及防的耀格拉了下来,同时自己跃身而起扑倒耀格,把全身的重量压在耀格身上。
耀格差点背过气去,而覆在耀格身上的胤礽则一脸不羁的坏笑,“兵不厌诈,你也尝尝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