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再者皇帝的态度极为谦和,更何况太子方才一番想要娶外孙女的惊人之语,公主按捺下最初的坚持,且听个明白,看个清楚。
“朕不会忘了富尔祜伦的终生大事,朕的儿子们都可暂时不考虑,但富尔祜伦,朕是一定要重视的。七弟走得早,就独留这一子,无论如何朕总要尽力延续纯亲王这一脉。就今儿傍晚,朕还与太子叨念,要给富尔祜伦选一位出生最尊贵的姑娘家,不管怎么说,富尔祜伦也是堂堂的王爷嘛!”
公主起身谢过皇帝,胤礽一旁也接过父皇的话,“确实如此,汗阿玛想的都是堂弟,还说能匹配堂弟的姑娘家必须出生公侯世家。姑母,您瞧,我这位太子都一把年纪了,汗阿玛都没顾上我。如不是我主动提及,汗阿玛怕是都想不起我了。”
皇帝睖过胤礽一眼,小子,说好话讨好你姑母,可以理解,但也用不上寒碜我呀。你一把年纪娶不上媳妇,也不能全怪我,你可是太子呀。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一定要给富尔祜伦娶个公侯世家的姑娘。
胤礽说出这话,真是狠狠算计了一把父皇。最后留了牌子的五名秀女,有三位是公爵之女。另外两位瓜尔佳氏,一位的阿玛是无爵位的三品护军参领,另一位是嫤瑜,石文炳虽是一品将军,但爵位只是三等伯。如此一来,胤礽首先就把两位瓜尔佳氏排除在了王妃的候选人之外。
皇帝的话流于表面客套,公主听了也是不走心的,但太子的话却是落到了实处。顿时,激起公主的好奇,禁不住就问去:“也不知皇上考虑的是哪家的姑娘?”
说真的,皇帝还没来得及细细考虑富尔祜伦的婚事,但留出的五位秀女中,肯定有一位要指给富尔祜伦。现在公主为富尔祜伦而来,且还是手持孝庄皇祖母的懿旨,若是不给一个结果,只怕公主又会折回最初的要求,这可就完全打断了皇帝的筹谋。
骑虎难下,就得硬着头皮见招拆招走下去。不得已,皇帝报出了正黄旗一等公长泰、正红旗一等公彭春以及正黄旗三等公费扬古。
长泰的女儿居然也在考虑范围之内?公主吃惊不小。迎面看向太子,本就生得俊朗的样貌在象牙白外袍的映衬下,更显清贵儒雅。嫤瑜成为太子妃,本就是公主动过的心思,现下,连太子自己都对嫤瑜有了意思,公主很难拒绝。
只是长泰的女儿终究是赫舍里皇后的亲侄女,就连皇上自己的后宫都是两位佟家表妹,亲上加亲向来是指婚的首选。就算太子看上嫤瑜,会不会也要排到长泰女儿之后,落得侧妃之位?
想到这,公主的喜悦褪了些去,“皇上太抬举富尔祜伦了,即便他身为王爷,终究也还是半青不熟的孩子。不必非要是公侯之家的姑娘,如一等公长泰这样的,实在是高攀不起。”
“长姐莫要妄自菲薄,富尔祜伦都已在议政王大臣会议露脸旁听,思维敏捷,过耳不忘。一旦成亲,朕立刻就点他为议政,为我大清最年轻有为的王爷。反过来看,倒是长泰的女儿高攀不上富尔祜伦了。”皇帝本就对赫舍里家族有了心结,当着胤礽的面,竟也不客气地贬抑两句。
胤礽原就不想娶表妹,可自己身上真真切切留着赫舍里家族的血,不可能撇清,也不可能切断。更何况,赫舍里家族是全力支持自己的坚强后盾。
富尔祜伦能活下来,一直是胤礽百思不得其解的谜团。是敌是友不明朗的前提下,最好是先搭建朝向友好方向的平台。
胤礽心念一转,立刻建议道:“别的姑娘我是不清楚,但长泰舅舅家的这位表妹,我还是略知一二的,年纪虽小些,但性情乖巧。如若姑母瞧得上,嫁入纯亲王府,说是儿媳,亦如女儿,相信倒是能与七婶相处融洽。”
如今纯亲王府自是富尔祜伦的母妃掌管,纯靖王妃刚及三十,不可能退居养老,新来的儿媳妇只能规规矩矩服从婆母,所以胤礽口中的“乖巧”二字甚得公主的心。女儿十六岁守寡,独立支撑王府抚养富尔祜伦,公主自是希望王府里婆媳融洽。这也就是当初为何想要嫤瑜嫁给富尔祜伦的原因,都是知根知底的自己人,那些婆媳之间的家宅争斗能免则免。
公主向来是热情好客的结交能手,与长泰的夫人虽不至于热络,但公主府的赏花会彼此也是打过照面的,就连长泰的女儿也见过。那孩子圆润的鹅蛋脸,皮肤清透亮白,一双明亮的杏眼,笑起来,甜美动人。站在一堆同龄的女孩间,话不多,腼腆又有教养。
公主低头思索,内心有些动摇。胤礽看向父皇,真诚暗示,为了父皇您的千秋大业,我连表妹都推出来了。这么明显的信息,皇帝当然接收到,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自己好像掉坑里了一般。
“长姐觉得长泰的女儿如何?弟妹这些年不容易,确实该选位乖巧的儿媳妇伺候在跟前。”皇帝的思路一时有些打结,只好被动地跟着胤礽的建议往下走。
然而,胤礽脑子转得飞快,思路却越来越清晰了。富尔祜伦是他们这一辈中的第一位王爷,就连胤禔这样上过战场的也要跟在后面。等过上几年胤禔封王,富尔祜伦早已是议政王,若论手里的权势,富尔祜伦已经领先。
若是富尔祜伦娶自己的表妹,而自己娶了嫤瑜,借助姻亲关系捆绑住富尔祜伦,还能进一步拉拢尚之隆。要知道镶黄旗可是父皇的根基,插满佟氏一族,镶黄旗的明珠又是叔姥爷的死对头,迄今为止,镶黄旗就是围住父皇的铜墙铁壁,连根针都刺不进去。
海青虽然目前因为火器营的组建,对胤礽颇为客气,但是,他心里唯有父皇,一旦有变,不会站在自己一边。尚之隆身为镶黄旗的内大臣,如能让尚之隆对自己多出一份心思,那就如同铜墙铁壁挣出了裂缝,徐徐图之,到时还能不撕碎佟氏一族?
虽说佟家人是父皇的母家,自己身上也有佟家人的血。可胤礽永远不会忘记,佟家人是如何支持胤禔陷害、打落自己,又是如何哄抬胤禩争储,结果又是佟家的隆科多把胤禛推上了皇位。在这一连串的皇子夺嫡中,自始自终到处都有佟家人在上窜下跳,胤礽怎么可能对他们有好感?只会提早防范,不可掉以轻心。
“姑母,堂弟的王妃不定下,我也娶不上媳妇了,恳请您一并成全了吧?”胤礽躬身拱手,谦逊有礼。
公主连忙起身,虚晃一扶,连称“不敢当”。
以往在公主眼里,胤礽就是荷塘中央卓然独立的清荷,只可远观。此时,公主对胤礽不由生出亲近之感,再想到嫤瑜,眼角竟是有些温润,“太子,我那外孙女可不及你的表妹乖巧,你倒是看上她什么了?”
胤礽轻叹一气,真切地说了声,“只怕她还瞧不上我呢?”
到了这一步,皇帝已经腾不出心思去深究隐藏的蛛网交结。眼看着公主与儿子都碰撞出了热度,自己再不趁热打铁,可就晚了。当下,为一锤定音,皇帝还加重了砝码。
“长姐,咱就此说定了吧!太子娶石文炳的女儿,富尔祜伦娶长泰的女儿,至于崇业,两位姐姐家都有了喜事,不能落下他,升他一等侍卫,御前行走,朕会照顾他的。”
外孙娶一等公的女儿,外孙女要当太子妃,就连儿子尚崇业也从四品职位升到三品。瞬时,公主觉得这势头好到登峰造极,有些难以承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口说无凭,为表示诚意,皇帝当即就走到御案前,招呼胤礽磨墨,自己则提笔在皇祖母留下的懿旨上写下把长泰女儿指婚富尔祜伦,随后又写下晋升尚崇业的旨意。至于太子妃的颁旨,非同小可,需公主保密,礼部、钦天监等部需要时间筹措、选日子,但人选肯定是就此敲定。
胤礽送姑母出春晖堂去往皇祖母处,这时,外面的世界已笼入黑暗,但胤礽却是心花怒放,说不出来的敞亮。公主却好似踩在云端,脚步有些不稳,胤礽几次出手帮扶。公主几次确认身边的人就是太子后,忍不住喜极而泣,自己与尚之隆谨慎、忍辱这么多年,终于迎来了照耀他们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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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三十二年的上元节,福州将军府的花园里应时应景挂上了花灯。四方的、八角的、双鱼的、莲花的,一盏盏形态别致。绘山水,描花鸟,一面面绚丽多彩。
嫤瑜一身珍珠红“遍地绣球”纹长袍,明亮但不鲜艳灼目,既柔和又喜庆,庆征则是宝蓝色万字菊花杂宝纹长袍在身。兄妹俩走走停停,欣赏着庆征定制回来的这些花灯。
“如何,三哥的眼光不错吧?随便你拿哪一盏,都是百里挑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