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虾肉鲜嫩多汁,爽滑可口,从舌尖滚到喉咙口,从喉咙直滑到胃里。阿团起初觉得太残忍,后来在厨娘的劝说下尝了一个,就被这美妙的滋味征服了。
除了水产,还有几盘口感略涩的野菜。听厨娘介绍,分别叫芨芨菜、血皮菜和面条菜,名字听起来都怪模怪样的。
盘子刚撤下去,外面忽然起了风,天边陡然滚过一声炸雷,很快滂沱大雨就跟着砸下来。
郑昂和小福管事絮絮说着话,阿团搬了个小杌子坐在门边看龙王爷出海。
憋了这么久,这场雨下得痛快。
漆黑一片的天空不时裂开一道银白色的口子,雷声仿佛炸响在耳边,豆大的雨点鞭子一样抽打着地面,砸在脚面上居然略疼,阿团往后收了收脚,还是舍不得离开这点凉意。
院中花木在疾风骤雨中喀嚓喀嚓作响,小福管事突然脸色发白,抖着唇颤声道:“二少爷,您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暴雨声中,隐隐传来阴森森的鬼哭声,一阵夹杂着水汽的凉风恰逢其会地扑面而来,阿团清晰地感觉到毛孔一个接一个地炸开,汗毛不由自主地列队竖起。
小福管事这个没用的,阿团还没怎样,他就大叫了一声抱头蹲下,抖得像个筛子。
郑昂侧耳细听,黑着脸将小福管事从大腿上抖下去,无奈道:“你仔细听听,这是有人在唱戏呢。”
神经病啊!
阿团福至心灵,几乎是瞬间想到了任九,透过嘈杂的雨声仔细分辨,那顿挫疾徐的水磨腔,的确是《西川图·花荡》中周瑜的唱词。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九爷好兴致啊,不知道这样很吓人吗?”
“不许无礼。”郑昂拍了她头顶一下,疑惑道:“你怎么叫九爷?”
阿团也奇怪:“不叫九爷叫什么?”
郑昂摸了摸下巴,他明明还没到长胡子的年纪,先跟郑叔茂学了这么个动作来:“我都叫任爷爷,父亲他们也叫任叔。”
兄妹俩大眼瞪小眼。
方才吓软了的小福管事偷偷地爬起来,缩到墙角站着,心里抽了自己百十来个嘴巴,默默祈祷少爷和姑娘赶紧忘了这一茬。
盛夏的雷雨来得及,停得也快。
陈彪淌着积水来到郑昂暂住的小院时,正巧听到阿团追问郑昂:“为什么急着回去呀,二哥?爷爷还说要带我钓鱼去呢。”
第二十九章·所谓兵来将挡
一场暴雨冲淡了三伏天的暑气,小风凉丝丝的,仿佛将人身上的燥热都洗刷干净了。
红蕖满足地叹了口气,想着今晚兴许能睡个好觉了。
她提了三等小丫鬟们的午食回屋,小茶炉边只有一个懒洋洋的朱砂抱着一碟子瓜子嗑着。见红蕖来了,也不起身,随手将瓜子壳划拉到一边,只等着红蕖摆盘开饭。
红蕖心里憋气,一提气将沉重的食盒墩到矮桌上,嘲讽道:“劳驾搭把手成吗?我还当自个儿伺候了两位姑娘呢。”
朱砂坐着不动,摸出一把薄而透光的竹丝扇慢慢摇着,笑道:“横竖姑娘不在府里,你伺候伺候我还亏了?”
“你……”红蕖刚要翻脸,银烛忽然掀帘子进来,扫了一眼没揭盖的食盒,皱眉道:“赶紧吃,吃完饭红蕖跟我去窖里搬冰山,朱砂你去把厅堂里的桌椅摆设再抹一遍,姑娘过午就要回来了。”
红蕖应了一声,没时间和朱砂打官司了,手底下快了两分,把饭菜从食盒里往外拿。朱砂却跳起来一脸谄笑:“姐姐放心,我这就去,保管姑娘回来嗅不到一丝灰。”说罢拿起抹布就往厅堂去。
红蕖气得眼圈都红了,狠命跺了两下脚,忐忑地瞥了银烛一眼。朱砂一番做派,倒显得她不够积极了。
银烛冷眼看着,朱砂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做派不是一两天了,只要差事办得好,她也懒得计较。红蕖是个勤快的,可往上爬的心太强,老想着往团姐儿身边凑,难免显得有些躁。
团姐儿眼明心亮,却是个惫懒性子,不爱丫鬟们围着捧着奉承。流萤那种机灵劲儿的都知道,献殷勤要献得恰到好处,既要让团姐儿记得有她这号人,又不能有事没事晃到团姐儿跟前碍眼。
然而银烛丝毫没有提点两个小丫鬟的意思,不耐地挥挥手,道:“那你这就跟我去吧,咱们辛苦点,姑娘回来也能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