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丞战战兢兢地看向忽愁忽喜的大人,不为别的,大人刚才还直喝败火药呢!怎么这会儿又乐上了?莫非大人真在坟地让鬼上身了?!
赵县丞站起身来,倒退三步,他无比挚诚地看向自己上级:“大人,您没事儿吧?!”
柳溶月兴奋地一弹那纸税契:“我没事儿啊!我能有什么事儿?我是想到了个给衙门开源的法子!”
赵县丞“啊”了一声:“您是说要把周杨氏家的房子当咱衙门的产业卖了?”略想一想,赵县丞忽然急眼:“不是!大人!律法准不准这么办都可两论,咱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把民妇家的房产强抢过来,这也卖不出仨瓜俩枣啊。顺天府定然还要找咱麻烦,大人,万万不可!”
那一瞬间,柳溶月终于明白苏旭为什么爱翻白眼了,她现在也时常让僚属气到有口难言。
调息几下儿,柳大人耐着性子解释:“赵县丞,你也说了,衙门大堂不长秫米,二堂不生高粱。所有进项不外一个‘税’字。宛平县大小铺行是定数,即便要梳理厘定等级,也非一日之功。这民间买卖房产田地的契税,虽有律法明文‘卖房地不税者笞,追价一半入官’。然民间私买私卖田产者屡禁不绝,衙门也是法不责众。如今有杨周氏这个现成的例子在,正好是向民间宣讲按律纳税,家国两利!”
赵县丞脑子显然没跟上大人的思路:“这有什么家国两利?图买坟地便宜么?”
柳溶月当时都懒得理他!
她想起小时候看的那些花鼓戏,信手把王话痨叫了进来:“杨周氏被本家欺负,险些给强逼着贱卖田产,幸而她公公守法上税,现有盖着衙门大印的税契在此,虽然家中只有妇孺,衙门也断不容她们被人欺负了去!你这就把这事儿编成数来宝、莲花落,教给咱宛平县说书的、唱曲儿的、走街串巷的到处给我宣讲一番。说得好的,大人有赏!嗯,赏逢年过节可以在衙门口儿摆摊儿三天!”
看赵县丞好似刚刚明白过来,柳溶月继续解释:“按照本县旧例,凡买卖田产,每银一两纳银三分。寻常人家都不纳税,殊不知地产买卖有了这道上税的手续,便是得了衙门首肯。上了这笔税,不惧强邻侵夺、不虑原主盗卖、诸多纠纷从头豁免。小民置产是人生大事,如此纳税不多,世世代代可得衙门担保的好事,咱们需以衙门给杨周氏做主为例,广而宣说,教育乡民。王话痨,你传话下去,过往诸年不计,凡是愿意补缴过户契税的,三个月内本大人既往不咎,一律补开衙门文书!”
赵县丞眨了半天眼:“这……能管用吗?”
柳溶月信心十足:“当然管用!我舅舅家开了那么多买卖!整条街数得上的大店铺都是他的!我还不知道他怎么铺的生意路数?”
赵县丞更不明白了:“大人,世人都说您舅舅张大人不是在外省当官呢么?怎么还干上买卖了?”
柳溶月让赵县丞道出破绽十分尴尬,不过做了仨月的男人,她的脸皮已经厚了许多:“我表舅不行吗?我妈怎么就不许多几个娘家人?”
赵县丞嘟囔:“不是都说您家穷……行吧!我也没想到您诗礼人家的公子哥儿还会打算盘……”
王话痨在一边儿都快笑出声儿了,不过既接了大人知人善任的命令,王话痨撸胳膊挽袖子,立志要大显身手,在大人眼前显摆显摆自己的能耐!
此事经了王话痨一番上蹿下跳,他寻以前当伙计的朋友、找昔日当花子的伙伴,众人吵吵嚷嚷、各自上心,很快编了一出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卖房的滑稽小戏儿四处传唱。
果然嗣后月余,宛平县所辖区域之内,商户、百姓自愿前来补交契税的络绎不绝。
而且经过这么一番传唱,杨周氏新开的茶汤铺子县内打出名气,居然生意挺好。这妇人在家里安放了县令夫妇的长生牌位,日夜烧香祝祷,祈愿大人夫妇万事如意。
杨家坨的杨家人虽然夺地不成,心头怨恨,无奈这是县令“祖宗”的主张,他们也只好忍气吞声。
有道是积沙成塔、集腋成裘,宛平县陆陆续续收了契税纹银壹仟柒佰捌拾叁两。
宛平县县丞、书办无不抚掌赞叹:“大人去趟坟地,竟似被财鬼附体一般,赚起钱来也是头头是道。”
苏旭也没想到,柳溶月居然能想到这么稀奇古怪的主意,而且这主意居然行之有效!
他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转眼又是初一,柳大人奉旨宣讲。
现在她做这差事已是轻车熟路,清晨起来站上高台,闭着眼睛对下面嚷嚷一番皇上从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废话就算交差,交差之后柳溶月甚至还能给苏旭捎些新鲜吃食回来换口儿。
这日大人绝早出门,苏旭醒了也懒怠起床。
他安闲地躺炕上盼着柳溶月给他捎回来刚出锅儿的早点。
谁知这回宣讲已毕,柳大人居然啥也没带,自顾呼哧带喘地冲回家门。
她拽住了他的双手,两眼冒出金光:“苏旭!我好像知道个法子能让咱俩提前换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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