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双腿已断,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宋长明没想到苏旭衰弱至此,他心中深恨此人,连连上脚,只恨不得把苏旭当场踹死。
即便如此,苏旭依旧拼死挑拨,他猛擦一把涌到嘴角的血沫子,昂然抬头:“王爷!这里可是太妃娘娘的居所!殿内还有你母亲的遗物!太妃娘娘尸骨未寒,他们就敢惊扰此地,甚至要烧她寝殿!王爷如何不能约束?这等忤逆不孝!就算能成大事,本朝以孝治天下,王爷来日如何杜绝天下悠悠之口?”
看秦王还在沉吟,宋长明已经急不可待:“宰了苏旭!给我烧宫!”
宋长明这一嗓子太过凄厉,咸熙宫内所藏诸人齐齐吓一激灵。
东配殿里,长公主颇见过些世面,她飞快定下心神,已经拿稳了主意:大不了出去痛斥秦王一番死个轰轰烈烈!日后青史留名,也让后人知道本朝有位公主,忠贞刚烈!
便是青萍诸婢也悄无声息地寻刀觅剪抄起了顶门杠。既有无辜结绿惨死于前,谁还肯做驯顺羔羊任凭宰杀?
西配殿里,德嫔抚着肚子心里好慌,她深知秦王此来必要斩草除根。德嫔当机立断,她一边儿细听外面儿的动静,一边儿左右踅摸看还有哪里有窗户可跳?
娘娘太明白这个了:为女子者,在家不能不动脑子地从父;出嫁不能一门心思地从夫。人家观音大士都说了,求人不如求己!
耳听外面脚步嘈杂、眼看外面人影摇摇,宝祐帝似乎已经看到黑衣武士手提钢刀向屏风后搜索过来。皇上紧紧身上的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瑟瑟发抖。
他生在深宫,长于妇寺,此生纵然听闻无数鬼蜮伎俩,但从未真格见过刀兵。
皇帝对危险的想象最多也是阴私毒物,书本中的明火执仗,他真是平生未见!
耳听殿外武士步步逼近,眼见咸熙宫中已见熊熊火光。
更有精钢利刃与宫内金砖尖锐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那如同野兽啃噬骸骨的动静,让年轻的皇帝再顾不得体统,再顾不得尊贵,他双手抱头,缩在屏风一角。
皇帝知道自己已经瑟瑟发抖,牙关都在微微打颤。
宝祐帝惊恐又羞愧:他心里明白,堂堂一国之君,此刻就该挺身而出,才不愧是太祖太宗的大好儿孙!何况殿内的幔帐已经开始冒起浓烟,持刀的武士也即将搜到屏风之后。窝囊躲避,也保不得几时平安!
无奈人皆畏死……皇上真是双腿发软……
便在此时,皇帝忽觉身边香风陡起,他没想到竟是那个娇怯怯、泪盈盈的柳氏娘子昂然起身,转出了屏风。
临去之前,宝祐帝分明听到她低声宽慰自己:“陛下莫要烦恼。人生在世,谁无恐怖?您好生保重自己。也该轮到臣……嗯,妾身去保护大家了。陛下,今日一别,后会无期。为天下百姓计,您可万万不能做个昏君啊……”
一语已毕,这柔弱女子挺身而出!
宝祐帝呆在当场。
相处半月,他已深知这位柳娘子懦弱胆小、窝囊爱哭,没事儿就好扎被窝里抹眼泪儿。他没想到碰到大事,她真敢挺身而出!
白瞎他七尺男儿在此瑟瑟发抖,当真羞死人了!
然后,皇帝就听到柳娘子的轻声惊呼,她颤声哭泣:“羲和,羲和!他们怎能如此伤你?他们……好生恶毒……”
苏旭万没想到柳溶月居然敢冲出来搀扶自己,他懊丧捶地:“你出来做什么?!”
柳溶月擦把热泪,她一门心思都在苏旭的腿上:“可摔到了伤处么?好疼的吧?”
苏旭翻手握住柳溶月的手腕:“月儿,你好糊涂!何必出来陪我送死?”
柳溶月再忍不住,她扑入苏旭怀里啜泣:“羲和!月儿懦弱胆小,应付不来这鬼蜮世道!我好害怕!羲和不要抛下月儿!就是死也不要抛下月儿!我情愿与你同去!”
苏旭无比痛心地搂住爱妻,泪流满面。
正月十五咸熙殿,夜半有人私语时。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本来要搜索屏风的黑衣武士齐齐愣在当场,有人更是喃喃自语:“不是……你们别这样……我们是来造反的……”
秦王心神混乱之余,没想明白这个与柳朝颜有几分相似的女子是谁?倒是宋长明一见这个女子抱着苏旭痛哭流涕,便知道她是小苏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