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三堂
柳溶月虽然很想留妹妹用了饭再去,无奈姊妹二人都架不住两边的丫鬟、女官苦苦相劝,她和朝颜不过谈了一个时辰便匆匆别过了。
王府女官是得了王爷嘱咐,不愿这位妾室在外面待得太久,生怕她言多语失坏了大事。
宛平县劝夫人别留人家太久,单纯是因为借家具摆设的老板下午就要过来搬东西了。
柳朝颜临去之时,指着墙角的四口箱子满脸为难地对柳溶月说道:“姐姐,我有一事求你。这四口箱子是我成亲以来,王爷背着王妃给我的珍贵私赏。最近长公主整肃宫眷的奢靡之风,王爷特地嘱咐我不许拿出来招摇。这些东西让要是王妃的心腹瞧见了只怕多事。所以妹妹想求求姐姐,暂将这些东西寄放你家。等过些日子,长公主的威风也耍得差不多了,我再找姐姐来取回去。”
说到这里,柳朝颜眼圈发红,声音哽咽:“这些东西不是我要的,王爷赏了又不让我说。这不是让我弱女子为难?姐姐!如今爹娘回南,我在京城无依无靠,你再不帮我,我真是没有办法了。”
在那年头儿,已经出阁的豪户姊妹互相掩藏体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见妹妹说得如此恳切,柳溶月自然不能拒绝。她见每个箱子上都严严实实地挂了大锁,正想找朝颜要来钥匙当面查点里面的东西,或者干脆贴上封条注明是朝颜所存。
无奈其时已近正午,秦王府里的女官三催四请,诗素和王话痨杀鸡抹脖子地使眼色让奶奶赶紧送客,被情势所逼的姐妹俩不得再说什么,只好相顾洒泪而别。
目送着妹妹远去的背影,柳溶月心头百感交集:现在爹娘不在身边,我俩理当互相扶持才是。再想想王府女官肃穆的神色,柳溶月深深叹了口气:看来妹妹这侧室做得也不顺心。再深思一步,倘若秦王出事儿,肯定会连累妹妹。
唉,这可怎么办啊?
柳溶月这边儿念头还没转完,忽听院子里脚步匆匆,仿佛来了好多人。
须臾,诗素匆匆进来拉她去后面回避:“小姐,家具店老板带人来搬家伙了。”
柳溶月和诗素站在屏风后面,就听外面一个蛮熟的声音言笑晏晏:“诸位老板,大伙儿上眼!这堂家具可是地地道道的黄花梨木!要不然也不能摆在县太爷的屋里招待贵人用。大伙儿看看这木质,再瞧瞧这榫卯,老客我才带着您来,要不然想来县太爷家买家具的有的是。”
有个陌生的声音迟疑地问:“老沈啊!可是这一套在你店里摆了三年多了都没卖出去,你不是前两天还说给我打个八折的吗?怎么现在还加价儿了呢?”
那位被称作“沈老板”的男子口中“啧啧”:“那能一样吗!这堂家具可是皇上家亲戚用过的!贵气!”
柳溶月点点头,心道:这莫不就是我从大兴县挖来的那个家具店老板?前两天跟我聊的时候还跟我哭诉什么他为人老实木讷,不擅买卖经营!
呵呵,呵呵,呵呵呵……
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
这帮人刚出去,瓷器铺的老板又带人走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高声吆喝:“可了不得了!这可是贵人用过的茶壶茶碗……看上什么您只管挑,买大件儿的有宛平的衙役哥给您送家去!买套碗碟儿,逛趟衙门,您就说体面不体面?我跟您说,我要是您这事儿我能吹到我孙子成亲!”
如是再三,等这屋里的东西给搬出去得七七八八时,柳溶月的耳朵里已经灌满了“哗哗哗”数银子的声音。合着这帮老板把东西拉到宛平三堂就拿他们这儿当自家铺子了,一番花言巧语地说项买卖儿,这大半天他们赚的纹银让柳溶月听了都眼红。
她咬着牙小声儿问诗素:“今天屋里这些东西是借的还是租的?”
诗素说:“租的啊!不给钱谁白借?”
柳溶月无比敬佩地点点头:“一条活鱼吃两端,他们这买卖做得甘蔗竟有两头甜!”
当外面的买卖悉数做完,诸位老板都挣得钵满盆满,屏风之外终于回归平静。
柳溶月和诗素缓缓走了出来。柳大小姐以一种古怪的心情看着刚刚还富丽堂皇的三堂突然变得家徒四壁。那时夕阳透过窗纸映进屋来,孱弱的日光给三堂添了些凄凉的色彩。
柳溶月陡然打了个寒颤,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不对。
房门之外陡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柳溶月抬头一看,这回是苏旭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