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吓得一身冷汗,忙把枝玉抱起来,还好是冬天,襁褓包得厚,没有伤着孩子。
祝氏那时候几乎疯魔了,成天只想着生儿子,她不愿接受枝玉,摔东西撕被子,不肯好好吃饭,也不肯喂枝玉。
祝家人没办法,只好把枝玉抱回祝家养,一直到祝氏生了贺枝堂、脾气变好了以后才敢把枝玉送回贺家。
枝玉从小就知道她娘重男轻女,差点没把她活活摔死,回到家里以后又看到祝氏对贺枝堂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却常常忘了她这个女儿,性子变得越来越古怪。
祝氏只有枝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不会亏待她。可是枝玉已经懂事,祝氏心里枝堂排第一,她只能排第二,她生来要强,不稀罕这么偏心的母亲!
等祝氏意识到女儿越来越偏激的时候,枝玉已经不想认她了。
祝氏和贺老爷想方设法补偿枝玉,对她言听计从,给她住最好的屋子,吃穿花用样样都是最好最精致的,只要是她喜欢的,费尽心思也要为她张罗。
然而枝玉并不领情。
枝玉恨祝氏,恨贺老爷,恨整个贺家。
她只喜欢金兰,只听金兰的话。
有时候祝氏惹恼了枝玉,不得不让金兰替自己说和。
……
回想往事,祝氏心里五味杂陈: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抢走了她最疼爱的女儿。
然后又不声不响地夺走了秀女们梦寐以求的荣宠,成为高贵的皇太子妃。
日后还有可能是皇后。
祝氏嘱咐枝玉:“你一向和金兰要好,娘是认了,以后绝不会给家里添乱,趁着金兰还没入宫,你早些为自己打算。”
枝玉含糊道:“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又问:“昨晚您和金兰说什么了?”
祝氏眼神闪烁了两下,道:“没什么。”
枝玉皱眉:“您可不要说什么难听话,金兰是太子妃,您别仗着她脾气好就欺负她。”
祝氏一片苦心为女儿着想,却被女儿指责,忍不住来了脾气:“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她长这么大,缺过什么少过什么?”
枝玉脸色沉了下来,“娘,您知道我是怎么在宫里待这么久的?”
祝氏有些发愣,怎么说起这个?
枝玉眉头紧锁:“入选秀女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我觉得天底下没人比得过我,等我到了扬州,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淮扬一带的秀女比起来,我就是个粗笨丫头。”
“秀女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良家女,不论样貌还是风度都是万里挑一的,我拿什么和别人比呢?”
祝氏看着枝玉。
枝玉掀起眼帘:“我想起了金兰。”
祝氏愣住。
枝玉道:“我脾气不好,可我懂得什么时候该忍耐,我学着金兰那样隐忍,学着她谨言慎行,后来我留下了,其他不懂收敛的秀女都被送回家了。”
祝氏双手轻轻颤抖。
枝玉望着自己的母亲:“娘,其实我落选秀女不是什么坏事……我只忍耐了短短两个月,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那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每时每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说错话,不能走错路,不能结交不该结交的人,别人说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看到一个人就要赔笑讨好,谁都不能得罪,从早到晚陪着小心,头发要梳得一丝不乱,衣裙要时刻保持整洁服帖,夜里睡觉都得注意睡姿,稍稍有一个错处——比如笑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点,走路的时候步子快了一点点,都可能被内官厉声指责。
那是人过的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