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若误了行期,你我的脑袋都会保不住的,知道么?”
柳风舞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个什长却撇撇嘴道:“统制,你也别吓我,我们跟邓都督打了这两年仗,就算现在保不住脑袋,那也已经是赚了。”
这什长是从士兵中提拔起来的,军校生一毕业就起码是个什长,而士兵要提到什长,却起码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年多才行,他们说话自是无所顾忌。柳风舞也无法反驳他的话,只是道:“帝君命我们护着玉清子法师去海外仙岛寻找灵药,那是对我们的信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也知道这句话,自不用我多说。”
这时,从舱外有人叫道:“柳统制,你在么?”
柳风舞回过头道:“我在。是谁啊?”
“玉清真人请两位统制去舱中议事。”
柳风舞答应一声,走出舱外。来叫他的是一个法统的小法师,一见他出来,这小法师行了一礼道:“家师玉清真人有请柳统制。”
清虚吐纳派前些年在帝君面前颇为得宠,但这几年法统的另一派上清丹鼎派因为出了张龙友和叶台两个俗家弟子,他们练出的几味丹药让缠绵病榻的帝君大有起色,一下子让上清丹鼎派的国师真归子地位大增。上清丹鼎派的草木金石之药立竿见影,显得一味以吐纳养生的清虚吐纳派有些不合时宜了,这一派的国师玉馨子偏偏又在这当口忧虑成疾,使得清虚吐纳派“内养元胎,以得长生”的教义几乎象个骗局,更是使清虚吐纳派如雪上加霜,渐趋式微。幸好上清丹鼎派的丹药虽然灵验,却还没有到一服即愈的程度,在这个时候由清虚吐纳派的第二号人物玉清子向帝君提出出海寻药之议,那也是清虚吐纳派的抗争吧。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海外飘渺无定的仙岛灵药上,未免也太不切实了。
柳风舞跟在那小法师身后,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不禁有些想笑。这小道士是按法统的禹步术在走路,一板一眼,丝毫不乱,可是柳风舞对长生不死,冲举飞升之类一概不信,所以法统那些仪式在他眼里也近于装神弄鬼,只是可笑。
玉清子的座舱在船上层的正中间。这一趟出来,随行带了少年男女各四百,据玉清子说,仙人高洁如冰雪,军人杀气太重,若带得多了,血腥气冲得仙人不愿见人,所以只从水军团中调了两支百人队做护卫。唐开和柳风舞开作为水军团的两个百夫长,被选作护送军的正副统制。
可惜这个统制还是个百夫长。柳风舞有点自嘲地想。
到了玉清子座舱前,那个小法师在门外毕恭毕敬地道:“师傅,柳将军来了。”
“进来吧。”
随着门打开,一股檀香味飘出来。柳风舞走进去,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末将柳风舞在此。”
玉清子正闭着眼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听得柳风舞的声音,他睁开眼道:“柳将军,你来了,请坐吧。”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真人,我来了。”
那是正统制唐开。他原本是西府军中人,前年调到水军团中来的。柳风舞本已坐下了,听得唐开的声音,他又站起来向唐开行了一礼。虽然他们军阶平级,但唐开是正统制,官职比柳风舞要高半级。
唐开也向柳风舞回了一礼,却大剌剌地坐了下来道:“真人,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么?”玉清子本来便是符敦城中太乙总玄观的主持,他和唐开素来相识,这也是帝君让唐开当护卫军正统制的原因。
玉清子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两位将军,明天便要出海了,不知将军们有无准备?”
柳风舞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玉清子说些什么,唐开却已大声道:“龙神祭的器具我已经备好了,等明日一到出海口,便请真人主持。”
柳风舞不知道唐开说的“龙神祭”是什么,他也不敢多说,玉清子已微微一笑道:“那便好。此趟出海,本是欲窥仙境,也不知仙人是否会为此嗔怒,祭祀必要隆重,两位将军明日务必要小心。”
柳风舞正待问一下祭祀到底是什么事,唐开已笑道:“真人放心吧,我与柳将军都是从万军阵中杀出来的,此事不会有差池的。”
玉清子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三络长须,面如白玉,仿佛神仙中人,这般一入定,更有仙风道骨。边上一个小法师道:“师傅要入定了,请两位将军告退,自去歇息吧。”
柳风舞和唐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走出玉清子的座舱,柳风舞小声道:“唐将军,那龙神祭是怎么回事?”
唐开笑了笑道:“柳将军只怕不知道吧,这龙神祭本是符敦城的法统特有仪式。符敦城外有条押龙河,别处没有的,京中也没有这事了。”
“可龙神祭到底是什么?”
唐开还是带着点笑容道:“其实,就是人祭。把一个人割成碎块,扔到水中喂鱼。”
柳风舞浑身打了个寒战。他在军中也经历过几次与蛇人的战斗了,死人看到的也不少,但唐开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道:“法统不是清净无为么,怎么会有这等仪式。难道真的有用么?”
唐开伸手在唇上抹了一把,叹道:“当初天水省里就是人多,押龙河中鼍龙也多,法统便有了这个仪式,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唉,柳将军,我们受帝君之命保护真人,别的便不用多说。你不曾见过龙神祭,去跟你队中的兄弟说说,叫他们到时别大惊小怪,反正献祭的人也已定好了。”
柳风舞知道,玉清子上船时,身边带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他的弟子,另一个一上船便关在一间小屋里,只怕那个便是要当祭品的。他皱了皱眉道:“那人也愿意么?”
“那人本来就养不活家人,舍了一条性命,让家中老小得以温饱,他有什么不愿?不然死在战场上,顶多不过是一笔不大的抚恤,远不及当祭品,他有什么不愿的?还有人抢着要来呢。对了,柳将军,我也得先跟我的弟兄说说。好在明天轮到我的弟兄下去划桨,只有一半在甲板上,倒省了一半力。”
唐开打了个哈哈,加快步子走了。柳风舞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周身都有寒意。
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粼粼。到出海口,已走了三分之一,日夜兼程的话,明天早上便能到出海口了。现在正值春暮,天暖洋洋的,夹岸的树木不少开着花,一路上都似在画中过来,但听唐开说这龙神祭时,好象一下子换了个世界,阴风恻恻,不可向迩。
他回去跟部下说了明日龙神祭的事,那些士兵听了也不禁咋舌,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于这些在战场中过来的士兵面前,杀一两个人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不管如何,柳风舞仍是觉得背上寒意凛凛,这一夜桨声中,又梦见自己在血肉模飞的战场上拼死厮杀,生死系于一线,忽然在满地的尸首中看见了她的样子,即使在梦中,柳风舞也不禁浑身冷汗直流,惊醒过来。
第二天天没亮,他集齐了部下,在甲板上集合。出海口是一座不大的小城,这儿尚未被战火波及,居民倒还很平静。当地的官员也接到命令,说帝君派法师去海上寻找仙药,一早便来向玉清子请安。
乱了一通,把船上的粮食饮水补给好后,破军号驶出了港口。龙神祭太过残忍,玉清子大概也怕被人们看到引起骚动,下令离港数里后才实行。
驶出了两里,天已亮了。破军号停在海面上,四周都只是茫茫的海水。在破军号船头,已放置了一张木床,边上的小几上,香炉里也插好了香。柳风舞正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