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妹妹,”说话的是八乐坊之首夜来香,“要不咱俩换,你弹古琴,我吹埙。”
说着话,戴着指环的无名指在第六、七弦处不着痕迹的轻轻一拉,将粟色的琴递给了一品,她那一声“一品妹妹”虽然让当事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可一品内心深处却仍然感到一股暖意,她抚了抚琴弦,感激的朝夜来香点点头。
此番的《暗消魂》同样是八种乐器齐奏,其中有一段过门为七星伴月,即第一坊弹琴,其他七坊伴舞,之前,弹琴的人是夜来香,今日因与第八坊互换了,这弹琴的事自然落在一品头上。
没了其它的乐音,琴音更加清丽曼妙,一品轻晃着肩,玉指时急时徐……
众人正如痴如醉间,清丽的琴音突然颤了一下,尔后嘎然而止,第六、七弦“嘣”的一声同时挣断。
一品怔住了!
雅娘也怔住了!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仅有夜来香噙着不易察觉的笑,只见她轻盈的旋了个舞步,随风而起的千褶裙傲慢地拂着一品低垂的手,“天啊,一下就挣断了两根弦,你到底会不会弹?我好意将八乐坊之首让给你,你却如此砸月儿阁的牌!”
经她这一撩拨,本来寂静无声的厅堂内就如滚油锅里进了水,炸个不停。
瘦枯柴眼眶深陷,却硬要使劲地翻着白眼:“今日真是碰到了鬼,搞什么乌七八糟的八乐坊扫爷们的兴!叫什么一品的,长得花般美妙却是个绣花枕头,不如来段脱衣秀简单多了,爷们也不会少出了半两银子!”
“好!”鱼泡与瘦枯柴拍着巴掌,“这个最实在。”
“秀一个,秀一个!”下首的部分无耻之徒跟着起哄,就连夜来香也棒打落水狗般地挥着罗袖。
一品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只觉得受尽委屈,儿时的倔强蓦地就被激了出来。
“有什么了不起?没有琴,我照样让大家尽兴!现在我就为大家补唱一首《哄孩儿》,哪位姐姐能帮我伴奏?”一品恭身拱手:“即使是口哨也行。”
另六坊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询问地看向夜来香,接触到她警告的目光,都齐齐退了一步,大家都知道,在月儿阁里得罪了花魁会是什么后果。
夜来香娇狂地笑着,抖乱一树花枝:“你那水平,谁会自讨没趣!”
“我!”
答话的是环背交椅中的一个瘦弱书生,脸色苍白,一脸病容,只见他毫无血色的方唇一抿,说出的话细声细气,但也足以让每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不就是两根弦的事?!一品,我弹你唱!”
多么熟悉的病态,多么熟悉的声音,这人,一品似曾见过……
第十一章拍档病书生
病书生说着话,已缓步上前,接过断弦琴,用纤弱的指触了触剩下的弦,然后又以掌拍了拍琴身,一双乌溜溜的眼使劲的瞧过凤沼又去瞧龙池……
众人开始是莫名其妙,续而被他的举动弄得哈哈大笑,喜堂的气氛顿时又被调动了起来。
病书生鼓捣完毕,将断弦琴平置于地,然后轻轻的从一品头上取下两支玉簪,分执两手,席地而坐,倾身以簪弹拨着弦。
他这种举动让人想起另一种弹拨弦鸣乐器——五弦琴。
“病书生,”有人提醒,“这是断弦琴,不是五弦琴,五弦琴结构都不一样,你怎能如此这般弹?”
书生没做理会,病恹恹的脸转向一品,“我们可以开始了。”
一品亦淡笑着坐了下去。
只见:金丝绒绿地毯衬着她的翻卷领白绫衣、桃花面配上云鬓双环髻,远望近看,都如一朵天山雪莲,人,更比花娇,那一番美貌自是难描,唯见樱唇轻启处,不经意滑出的声音如晨露般清新。
被晨露浸着的花儿草儿、枝儿叶儿,都舒展了,然后又沉醉了,常年留恋于淫词艳曲的绔跨子弟,以及伤春悲秋、怀才不遇的风流骚客,都似经过了一次圣洁的洗礼。
琴音柔和、低婉;歌声质朴,圆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