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自带暗色,藏着无限空洞,仿佛无论吸纳什么都无法添进丝毫光亮。
柏向元很久没见过哥哥这副神情了,或者说,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表情只在柏沉故的脸上出现过一次。
那是十一年前的初春。
哥哥高烧休息在家,而他逃了最后两节无关紧要的课,回来陪哥哥挂吊针。
药水一滴滴下坠,致使管中聚积的水面始终不得平静。
手机振动,自柏沉故的枕下发出躁动的声响。
柏向元伸手拿出他的手机,向柏沉故转述:“好像是你同学。”
“接。”柏沉故难受地清嗓道,“扩音。”
声音浑浊地传来:“柏辰!你天天见面的那个小学弟打人了你知道吗?动静还闹得不小,校领导直接从现场把人拽走了。”
柏沉故费力地托起身体,语气焦急:“怎么回事?”
“我听说是他在学校里撞见一对同性恋接吻,看着恶心就动了手,打的是那个一直和他不对付的郑路。”
柏沉故不说话,惊愕和担忧冻结般地停滞在眼底。
片刻后,他不管不顾地拔掉了针头,带出的血迹染在手背处残留的医用胶布上,晕开一片残忍的血色。
“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扑腾下床,径直冲向门外。
“哎,哥!医生叫你打完针好好休息的!哥——”
柏向元来不及反应,他挂断电话,连忙追了出去。
空气潮湿得不像话,吸进鼻腔都掺杂着严重的滞涩感,融化的冰雪掺着泥泞,走起来都比往常费力些,更不必提是跑动了。
脏污的泥水攀附在柏沉故雪白的鞋袜上,他这个一向洁癖极重的哥哥却没有半步停顿,一刻不停地拖着病身向学校狂奔。
柏向元第一次觉得去学校的路有这么远,远到他担心哥哥会随时倒在半路上。
终于,他们只剩一个转弯就到了。
另一条路上传来混在脚步声里的交谈:“时寻,你就那么厌恶同性恋?”
柏向元正要继续走,却被哥哥伸手挡住了前路。
他不解地顺着哥哥的力气退回一步,不多时,转角处传来了上一句的回答:“是。”
话音间断须臾,那人又补充道:“这种事难道还不够恶心吗?”
柏沉故伸手扶在残破的砖墙上,任由红砖于摩擦间划伤他的手掌。
最后,他重重地靠在粗糙的墙壁上,在昏厥间沿着墙面滑了下来。
柏向元费了好大的气力才带哥哥离开。
大病来得汹涌,柏沉故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才将将休养过来。
整个病中,哥哥的眼神都像是被褫夺了光芒,泛着病态的灰蒙,就如同现在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