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小乔去跟她们凑热闹,独自一个人出了园子。青碧色的天空上浮着几朵疏散的云,有些刺眼的阳光笼着淡淡的秋意散落下来,直照得脚下黄绿色的落叶泛起金灿灿的光芒。向四周望了望,仿佛有些熟悉,习惯性的摸了摸左颊上那早已痊愈的伤疤,只是不知道五年前围场上的那次风波,是否就在这里。
依旧选了一棵粗壮的白桦树坐了下来,摸出怀中的《南唐二主词笺》,信手翻遍。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七夕的喧哗与祈祷中,记得那个生于此日又逝于此时重瞳之子?当汴京大街上的人们手握着七夕的梦想与期盼招摇过市,他却在昏暗的微光中熄灭了人生的最后一点烟火。四十年的家国,三千里的山河,只是落入凡间仙子的一段笙歌醉梦,他把自己的心打磨得纯净透亮,照见江南旖旎迷离的烟水,照见故国不堪回首的明月,只是照不见自己,那冥冥中早已断绝的归路。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在七夕的萧瑟中读李后主的词,或许才是一种恰如其分的怀念…
“八哥!”耳边突然蹿出的一个声音把我吓了一跳,抬头向四周望了望,却不见一个人影。还未及回头,身后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却已昭示了出处,“你怎么跑来了,十四弟?”
十四爷!他和九爷十爷可是奉了皇上的旨意留京理事的阿哥,怎么会跑到热河来呢?难道京里出了什么事情?我紧紧的屏住了呼吸,身子也不由得向背后的树干又靠了靠。
“出事了,八哥!”十四一改平日里那漫不经心的调子,语气有些气急败坏,“九哥这一单江南的生意,被那小贱人给卷包跑了。”
“哼!”一向温文尔雅的八阿哥终于用他的鼻子表了个态,“早就跟他说不要相信那个女人,他就是不听。”
“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九哥急得要亲自去寻仇,好不容易才被我跟十哥给拉住了。”
“事到如今,人家还能留在那等着你们去抓不成?”八阿哥口气有些生硬,“亏了多少?”
“不算利钱,一共是一百万两银子的本金。不过…”十四顿了顿,仿佛有些难以启齿,“不过这些银子,全是从噶礼那儿借来的。”
“什么,户部的银子他也敢用?”八爷的嗓门明显高了几十分贝。
“这一百万一半是户部的库银,一半是草豆商人的孝敬银子。可这最要命的,事情不知怎得竟然泄了出去,督察院那边已经…”十四的声音几乎已经低不可闻了。
“行了,我都知道了。”八阿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话语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得让老九想法把银子尽快补上,还有,这噶礼是不能在户部再呆下去了。”
“八哥,那我这就回去给他们通个气?”十四急促的问。
“不用,我回头交待个妥贴的人回去报信儿。你既然来了,就先在我这住几日,也好有个商量。”八阿哥沉吟了一下,有条不紊的答道。
“也好,那咱们现在就回去?”听十四的口气仿佛终于舒了一口气。
“你倒总是这么个急性子。”八阿哥低笑了一声,“喀尔喀蒙古和厄鲁特蒙古的亲贵们今儿个晚上到,皇阿玛派了我的出迎的差事,这就得走了。你稍后一会儿子从西北角的侧门进我的园子,自会有人带你进去。”
十四答应了一声,接着就听见有人上马离去的声音。我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绷得僵直的脊背,心想这个十四,还真是胆大的可以,在这样的当口上,竟然还为了别人的事违抗圣命,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可爱还是傻气?
一阵凉风从林间扫过,我下意识的一抖,怀里的那本书便翻滚着掉了出去,站起身刚要去追,却和眼前一对惊诧的眸子对了个正着,不会吧,刚才他们明明不是离开了,怎么十四还会站在这?
“你怎么在这?”十四的声音不高,听上去还有一丝沮丧。
“我…”我犹豫着躲开他的目光,指着地上的书道,“我来捡书。”
“那你,你都听见了什么?”他甩开攥在手里的缰绳,走到我面前,恶狠狠的样子仿佛要吃人一般。
“风,风声!”我吓得倒退了两步,望着脚下翻飞的落叶,胡乱的答道。
十四一愣,似乎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突然又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冰冷的目光如山峦一般的压了下来。我被迫盯着他的脸,忽然觉得此时的十四竟与他的哥哥是如此的相像,一样黑洞洞的眸珠,一样坚毅果敢的线条,就连那令人生畏的气魄,也是如出一辙。
“就没有别的了?”十四冷冰冰的声音如同雪块一般清冽。
我尽量放松了眼神向十四望去,心里七上八下的捉摸着该如何回答,余光瞥见他身后的坐骑,正扬起前蹄作仰天长啸状,心里一紧,下意识地说:“马声。”
十四真的有些生气了,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刚要开口,一声震耳的马嘶竟真的从背后传了过来。我们俩同时惊愕得望了过去,十四的那匹大青马急急地张大鼻孔喘着粗气,一对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无所适从的神情。 十四放开了我想去拉住缰绳,可那马竟然仰头喷气,步伐错乱的奔了出去。
我揉着脖子咳了两下,不解的问:“十四爷,你的马是怎么了?”
“有野兽,快跑!”十四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我大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