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湖蓝缎衫,银丝滚边,斜斜地倚着梨木雕花椅子,一双丹凤眼含着笑意,甚是好看,颇有些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概。
我浅笑道:“徒弟孝敬师傅,天经地义。若是我多说个谢字岂不要折了六公子的寿?”
他撇嘴道:“我何时拜你为师了,本公子怎么不知?”
我答道:“当年齐己因一字拜郑谷为师,在下指点六公子画技那么久,六公子都不对我行北面之礼(注②),是否有些不知礼数呢?”
琴声从轻呤到低咽,悠悠滑出最后一个音,一叹三回,声音明明已止,却又让人觉得余音袅袅,不绝如缕,不得不久久沉溺其间,无法自拔。
天地与我为一,仿佛一瞬间,世上红尘滚滚,沧海桑田、芸芸众生,都归于一片静谧,不管是抚琴者,还是听曲人
许久,沉稳有力的掌声从身后响起,我回身点头成礼,道:“晚辈见过花堡主。”
花如令和蔼地冲我微笑,道:“萧姑娘琴艺不凡,令人甚是钦佩。只是平生未尝听过此曲,不知此曲何名?”
我道:“花堡主过奖。只是晚辈几年前一时兴之所至,作了此曲,并未起名,也很少弹奏,花堡主自然没听过。”
花如令眼中微露讶色,道:“想不到萧姑娘不止琴艺高超,还精通音律,善于写曲。姑娘也不必过谦,这些日子姑娘所崭露的才华,着实令人惊讶”他向前走几步,凭栏而立,目光有些空茫,望着远处的山石,却又似乎什么都没看到。水中倒映着他的身影,额头皱纹之下俊眉朗目,透过眼角细密的纹路依稀可见当年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只是,那双眼眸似乎含着深沉的悲哀,晕染了一池碧水。他继续说着,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三十年了,已经三十年没听到过这样宁静淡泊、意境高远的曲子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了。”
我道:“三十年前的弹奏者是堡主的故人?”
花如令转过头来看着我道:“不错,而且第一眼看到你觉得你的气韵举止、给人的感觉都与她很像,甚至那一瞬间让我以为是她回来了,但细看眉眼相貌却又有许多不同。”他叹一口气,缓缓摇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花如令不愿多说,我自是知趣地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我低眉凝思,又复抬首道:“花堡主此番前来,不是只为赏曲吧。”
花如令回身,看着我道:“不错,老夫是想要与姑娘商讨楼儿治疗之事。”
我道:“您找到了茯苓玉蓉膏?”
其实我清楚,花家必然有达到条件的茯苓玉蓉膏,只是因为不为人知的原因一直不肯说出。既然花如令提起,必然是有了解决的办法,只不过他们不愿说出真象,我当然也只有装傻。
花如令道:“姑娘所需的茯苓玉蓉膏就存放在桃花堡密室之中,并且已有十三年之久,密室就在秦淮河下,阴冷潮湿,正符合姑娘所说要求,我们希望姑娘能在密室之中为楼儿配药敷眼,以免取出见光受热,再生变数。”
我点头道:“如此甚好。”
花如令神情郑重,道:“只是花家密室之中有许多重要物什,有的甚至关系到天下武林的安危,所以到时只有老夫、楼儿和姑娘进入密室,轩儿和庭儿守在密室入口,园儿、阁儿守住密室所在院门,姑娘所说的日子正是老夫大寿后的第四天,可能还会有几位武林同道留在花家,到时城儿已然离开去外地管理商铺,就由盛儿负责照顾。萧姑娘要进入密室,还望多多留意小心。”
我点点头,道:“晚辈知道分寸,花堡主敬请放心。”
花如令轻捋短须,含笑点头。
看来这密室当真不简单,让花家几乎全员出动,如临大敌。里面到底是什么奇珍异宝,如此重要,竟能关系到天下安危、武林存亡?难道是他们已然预料到会出事吗,抑或是之前铁鞋大盗等事让他们格外谨慎,以至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形状各异的石子漫成甬路,晚饭过后,我对红袖说一句自己随便逛逛,便在园中漫步。一边走,一边想着花如令上午所说的话,园中景色皆未入眼。
忽然听到隐隐传来歌声,哀婉凄美,催人泪下,却有些阴森之气,让人背上不禁凉飕飕地发冷。抬眼,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走到那个闹鬼的废院之外。
月亮只剩细细弯弯的一线,冷风吹过,树木的枝桠妖异的舞动着,在地上投下极淡的影,仿佛是鬼魅*的脚在诡异地跳动,一瞬间就要飘然无踪。
向着月亮望去,突然间,我的眼睛睁大,几乎要叫出声来——我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在远处的屋脊上低伏着,跃动着,速度极快,带着阴冷的气息,简直不属于人世。
一瞬间,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却又用理智生生将声音扼制在喉间,死死捂住,直至湮灭。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急速跳跃着,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突出身体跃到外面跳进湖里躲藏起来。
我没有动,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动,甚至连眼神也是眨眼间恢复原状,只是在看着别处,目光沉静,似乎一直就在看着那里。
习武之人目力都是极强的,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