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好好听他说话,因为我的心思全都在化妆师身上了。看来聂秋远身为前天镜门玄武使,易容术是十分高明的,他现在正在亲手给我化妆。
以前我也在影楼被化妆师化过妆,他们都是用各种刷子和工具的。可是现在,男神在亲手为我化妆,他的工具就是一双手,涂涂抹抹,全是用手指进行。据说现代化妆师的最高境界也是摒弃工具,全盘用手。
最为妙不可言的就是他温热的手托着我的脸颊,另一只手的手指在脸上轻轻地抚来抚去,让我心跳超级快。我舍不得闭上眼睛,以致于他经常要皱起眉,责令我闭眼。
虽然我觉得什么都值了,可是当我看到镜子里的定妆照时,还是汗都下来了。
镜子里是个奇丑无比的女妖怪,头发跟脏拖布似的,脸孔扭曲,生着獠牙,獠牙还断了一根,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男神化起妆来,手下毫不留情,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不过蔺九更惨,他换上了衣不蔽体的戏服,身体画成了一道道伤口爆开的模样,血肉模糊。
说来这蔺九很让我吃惊。因为他给人的感觉是那种规规矩矩,礼数很多的家伙,虽然头脑好使,想起问题天马行空,做事却都是一板一眼的。我当时就奇怪,这样的人,派到张家卧底,怎么能打探出那么多消息。今天看了他的演出我总算是明白了,这家伙做事就是拼命,能豁得出去。真要让他干什么,能够一咬牙,脸都不要了。
我觉得我们两个在某种程度上颇有几分相似,于是对他多了几分惺惺相惜。
当然演员不止我们几个,还有一些群众演员,都有县衙里忠心耿耿的捕快们担任。他们化好妆之后,感觉十分新鲜,就互相取笑起来,全场一片欢声笑语。
聂秋远这种高冷、傲娇型的人物,是绝不肯亲自出镜的,所以男主角就由骆大春来演。当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画成了一身焦糊的惨样,面目都不能辨识,这让我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
场地、道具、群众演员都安排好了,当夜,我们就准备开机了!
“张家宁,你可知罪么!”我直呼张二郎的姓名,以威严又带一点狞厉的语气念出了我的第一句台词。
道具组的同胞们往屋里注入了缕缕白色水雾,屋里立刻变得又迷蒙又湿冷。
夜很深了,外面很静。聂秋远已经给张二郎下了一点致幻型的迷药,所以他从睡梦中张开眼睛,看到我那丑恶造型的时候,是真的吓坏了,当即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他还没回过神来,我已经潇洒地将一条锁链挂上了他的脖子,牵着他就往门外走去。
“你弑杀同胞手足,罪业难销,不能入六道轮回。随我往地狱去吧!”
张二郎惨叫着,扯着锁链。但他是个弱小的生意人,我这具躯体再不济,也是练过的,对他来说已经是神一般的孔武有力了。他就那样给我扯着,迷迷糊糊地一直拽到了布景地。
“造红莲业者,入红莲地狱!”我用居高临下,带点电波状的声音对他说。
我觉得他是真信了,因为他吓得像筛糠一样哆嗦着。而我们的布景地是如此出色,演员们是如此卖力,一下就把他搞崩溃了。
屋里搞得一团黑暗,照明做成了鬼火状,绿幽幽地燃烧着。屋里非常非常冷,也不知他们堆了多少冰块在这才弄得这么冷,害得我这个鬼差也冻得直发抖。而地上的群众演员更是敬业,他们穿着破烂不堪,皮肤是全是纵横交错的假伤口,鲜血淋漓,不住地哀号呻。吟着。
这时有一个身缚铁锁、满身是血的“怨鬼”哗啦啦地爬过来,伸手抓住了张二郎的脚腕,抬起血淋淋的脸,神情狰狞地惨呼:“好疼啊!赦了我的罪吧!!”
是蔺九!这演技!看不出来,他简直是用绳命在演戏啊!
红莲地狱,是个让人听了名字容易会错意的名词。都说红莲业火,所以红莲地狱容易被误认为是大火燃烧的烈焰地狱。其实,红莲地狱是八寒地狱之第七,是一个冰的世界。称为红莲地狱,是因为堕入此处的人因为极寒,被冻得皮肉分离鲜血直流,宛如红莲花。啧啧,听上去就是很残忍的。
张二郎明显很懂这些,所以他才显得格外恐惧。他口中喃喃地念着:“莫要捉我,莫要捉我,我没有犯红莲业,我没有……”
这时,身后上场的男主角给了他致命的一击。有人在张二郎背心处使劲一推,他便踉踉跄跄往那“红莲地狱”跌了过去。当倒在地上的张二郎扭头看时,一个全身烧得焦黑的人黑压压地立在身后。
“还……我命来……”面目全非的黑炭嘶哑着说。
“大哥!大哥!……你别过来!我对不起你,不要来找我!我也不想杀你的,可是爹他……”
我本来觉得这一出挺雷的,可是信鬼神的张二郎竟然当真吓得屁滚尿流,把什么都说了。聂秋远趁热打铁,把他提上大堂,让他写了供词,签字画押。一直缓了四五天,张二郎都还是精神恍惚,没能搞明白这些场景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案子,居然用这样的方式了结了,总是让我觉得啼笑皆非。
“流萤,没想到,你做得这么好,沉稳大气,很有那种感觉!”骆大春夸奖我。
聂秋远坐在不远处,轻勾着嘴角,好像在微笑。
就是说,我看上去很恐怖么?我叹了口气。虽然张二郎招供了让我觉得很安慰,可是我这样做,究竟划不划得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