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人卸下重任之后无聊,便容易生出事端,给自己找些乐子。
李悯微微迟疑,太后的翻脸无情,如何会不伤李慎的心,他或许会隐瞒一二细节,缓缓告知,以免伤了他的心。
他还年轻气盛,将男女之情凌驾于君臣尊卑之上,好在崔嫣肯泼一盆冷水,教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
“如果这是太后口谕,臣自当遵从。”
崔嫣不过就是问问,道了一句随你,便取了一瓣梅花贴面,含笑道:“你去过南国,见过他们内廷之中的妃妾宫娥么?”
李悯答是:“见过,也不算全然见过。”
“听闻他们那里有个公主以梅覆额,风气渐渐传到这边,宫人才开始绘梅花妆。”
轻薄的梅花瓣沾了一点雪,触额融水,贴在她的面上也不会落,崔嫣打趣他道:“你瞧是她美,还是我美?”
她问这问题已然有些轻佻,然而李悯却毫不迟疑:“自然是太后更美。”
没有一个女子不愿意被夸赞,尤其是一个不善逢迎的人,崔嫣克制了一下微微扬起的唇角:“了不得,给事中说我的话之中,难得有这样动听的。”
“臣没见过旁人绘梅妆,只见过太后以此妆饰,娘娘雍容华贵,在臣看来当然是第一。”
崔嫣以为李悯是在回击她的捉弄,但他说话时的语气与神情,又让她觉得分外真诚:“你入宫拜会,难道不曾见南国佳丽?”
他方才明明说见过,也不可能没见过。
“臣的心思并不在南主妃妾之上,视之也模糊若无物,但若说未曾见过,娘娘定然以为臣太过虚伪。”
李悯思索后道:“即便是见过,娘娘也是第一。”
崔嫣有片刻的沉默,她已经不期待他的理由,无非是些大道理。
她是他侍奉的君主,岂是敌国嫔妃婢女可比,这样做比较本来就有失她的身份,是能被臣子劝谏并记录在册、流传后世的不正之言。
“这些话,你说起来便不累么?”
“臣所言句句是真,”李悯认真且平和道,“娘娘本来便是天人之姿,压倒内廷,不过是道出实情。”
崔嫣定定看向他,见李悯似乎不解,忍俊不禁:“没什么,李卿说得对。”
方才那些不快,随着这句话一扫而光,她承认自己偶尔也有肤浅处。
她很难想象李慎听到他兄长这样十分坦然地复述与自己独处的场景时的反应。
大约敢怒不敢言,又觉得兄长说得有点道理。
他是个爱记仇的人,等两厢情好,又该喋喋不休地翻起这件事,委屈她怎么不要他了。
本来以为请了这样一尊本该出现在神龛上的像来长信宫不会有什么乐子,顶多是延缓他的升迁,出一口气。现在看来,倒未必如是。
侍奉太后的紫玉匆匆而至,见太后正与李悯说笑,稍感疑惑,但还是毕恭毕敬近前,行礼道:“陛下过来请安,正与长公主闲话。”
“知道了,你拣两枝红梅,折了插瓶,”崔嫣平日里对皇帝的这番孝心也珍视非常,今日心情好,对李悯道,“也赏卿家一枝,皇帝过来,今日你便早下值,我不留你。”
李慎在家等他的消息,估计也是望眼欲穿。
紫玉领命,便去寻两个插花净瓶,心里却犯嘀咕。
太后与给事中从未有过畅聊时刻,其实便是陛下来了,也没必要赏他早下值,从前也只有宿卫监李慎常能凭借宠爱早退。
本来清清白白,倒弄得心虚似的,难道陛下不来,还能留着给事中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