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迟疑起来,因为工匠只可以为我指明大致的方向,具体在哪个墓室是只有北奴王室中人才会明了。
我缓步走上前去,莫名地想起在北奴时,芙娜为耶历赫的死而对我恨之入骨,那道令我殉葬的旨意还是她以王后之尊,移驾繁逝亲口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给我听。目的就是想欣赏我濒死的痛苦,好来慰藉她心中翻涌的仇恨。我想到那日她如夜枭般阴戾的眼神,曾经也是寒涧的清泉般的纯辙。爱与恨都清清楚楚地平摊在脸上的女子,我怎么会看不透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她渴望看到我痛不欲生的样子,渴望看到我伏在她脚下苦苦地哀求活命,然后她像对待敝屣一样地将我踹开,相反的是,我越是平静,也就越是能真正的激怒她。
“琅嬛,你在想什么?”元君见我沉默许久上前问道。
“想到一个又可恨又可怜的人。”灵灵水眸一挑,我说道:“忽然想起来,当年在繁逝挨得那顿辱骂竟也是有几分价值。”
“耶历赫的墓室就在那里。”我扬起手指一点正西方的通道,思量之后说道:“这样看来,他父亲的墓室就应该在这个通道的附近。”
“哧。”元君从喉底发出一声嗤笑,“两个看下去都黑洞洞的,那地该走哪里呀?绷着脚筋手筋走了那么久,真是酸也酸死了。”
她的脾性向来轻狂惯了,说话间她闲散地双臂交叉在胸前,这本是一个极寻常的动作。我站在她前面,眼角的余光瞥见她挽在臂上白绫轻轻地擦过了玉台的边缘。
“你别乱动!”我疾声喝止道,王陵越往里各种精密夺命的机关也就越多,此刻我们已深入王陵腹地,庞大的覃积山脉从绛华峰底座蔓延到甚至更北面擎帘峰一带,世代王陵的修筑使这里成为中空,然而千重基岩巧妙地移接支撑,使地宫上覆着万仞山体而不会崩塌。
“知道了。”元君扁扁嘴道,“我先往……”
她的话音未落,我圆瞪的眼睛中看到她缀在白绫上的一粒浑圆玉珠,极轻微地与玉台摩擦而过,发山琤瑽的声音。我感觉玄石地面抽搐般地颤了一下,我下意识地蹲下稳定身体,心中却闪过不妙的念头,还是碰到机关了。
“琅嫘,当心!”刃雪朝我大喊一声,正对着我的石壁上向后凹陷艮条形的一块,随即凌然簇起一丛密密的箭镞,飞蝗般地向着我射下。
这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劲遵十足的伏远弩,刃雪即刻足尖点地,施展轻功,猛地抱住我侧向一滚,堪堪地避过了第一轮箭阵。那张图纸掉落在离我三尺远的地方,惊魂不定地看到末端白羽振颤,整支箭身都要几乎没入坚硬的玄石地面,心中不由惊叹:这伏远弩当真是威力无穷,射程千里。
刃雪拔出佩剑之时面若寒霜,“铛铛”格挡第二轮紧密而上箭阵,银亮的剑身与箭矢激烈相撞,竟然飞溅出道道细微的银色星芒。我看到刃雪紧咬下唇,神色似是极其痛苦,那般霸气凌厉的箭势几乎每一下都要将她手中的剑震飞。
无数流矢在地宫中密雨般地疾速穿梭,有几名侍卫已是中箭倒地。那些箭后劲十足狠厉,都是穿透人体后还能将人死死地钉在地上或壁上。我极力避开一拨拨射出来的箭,深知在这样下去我们的体力迟早会耗尽,到时候我还有姽婳都要在乱箭阵中毙命。
正苦于无对策之际,手中白绫灵蛇般地贴地蜿蜒而出,直击向落在地上的那卷陶纸,图纸的内容我早已看得烂熟于心,可还是怀着一丝希冀可以从睁微处找出玄机。当那卷图纸前刻回到我手叶,随即一支箭镞上燃着烈烈焰团朝我射来,与那些受机关控制的流矢不同,那支箭就是长着眼睛般地射向我。
惊骇之下,我霎时抽身后闪,双手紧握白绫带起数道劲风。火箭“铛”地穿透图纸将其钉在地上,箭镞上一簇高高腾起的火焰即刻吞噬了薄薄的图纸。离地面三丈高的拱形玄色顶盖,瞬息间分离出无数削长的黑影,如同被无形无质的丝线牵引着“嗖嗖”地飞到地面上。他们就好像事前吸附在顶盖上的黑色壁虎,身上劲装黑衣与玄石顶盖天农无缝地融为一体,就这么死寂地蛰伏着,像狡猾的壁虎在伺机而动,等待着猎物上门,也就是将每一个胆敢侵扰王陵的人斩杀于利刃之下。
“黑甲士。”我嘴唇翕台,吐出三个字,他们直属北奴王御座之下,经过绝密且严酷的操练,武艺强者留弱者去,情缘断者留存者去。武艺卓越,冷面无情,历代北奴王用于巩固王权,剪除异己。这样的人,何至于是蛰伏在王座之后的那面通天落地鎏金屏风上的时刻守卫王权的壁虎,更像是君王座下一支如狴犴灵兽般骁勇剽悍的忠心死士。
“杀。”领头的黑甲士冷然下令,就像刚才一排排射下的箭阵那样,他身后待命的黑甲士如同汹涌的黑潮般涌上来,我们被迫困在中间,眼见着就像黑潮围困着吞灭土地,中间那块孤立的岛屿已经被冲击得越来越小。
黑甲士个个身形精瘦矫健,一部分人手执足有一丈长的陌刀,这种两刃大刀又重又长,锋利无比,一般的兵器根本无法同陌刀抗衡。而且常结合队形使用,更加极致地发挥了它的威力。往往十人立成修罗队,所过之处手中陌刀整齐地排头斩下,刀光林立,寒彻心肺,就像一面移动的刀墙,将阻挡在前面的一切物什绞杀成肉泥。
惨叫声不绝于耳,跟我同行的人中已有不少惨死在劈头丽来的陌刀之下,如同千刀万剐之刑倒下的人毫无生气的脸因痛苦而极度扭曲,双眼暴起,死状惨不忍睹。
“琅嬛,我们怎么办?”元君收敛了一贯散漫的神色,经历严酷训练的姽婳也被眼前惊心动魄的阵势怔住。伏眠姽婳皆是武学佼使者,凭她们臻于至境的武功面对黑甲士,就是以一敌十也尚有胜算。但是姽婳毕竟血肉之身,面对这般密不透风的天罗地网,重重凛冽的刀光剑影覆压之下,亦是束手无策。
我暗声恨恨道:“看来人真的不能做坏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前几天才剐了个人,现在我的报应这么快就到了。”
“惨死在这样凶戾的陌刀之下,看来比鱼鳞剐也好不了多少。”
元君忍不住急躁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一排一排横劈直上的凌厉刀光骤然微敛,黑潮猛涨的势头像是瞬间被遏制,一道的殷红血光冲天飞起,鲜血如一瓢暴雨泼下,淋漓地溅满了华丽璀璨的殉葬品。潮水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