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弱智女流,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就急病而亡,不管你信还是不信,公主的过世,绝非表面上所说的‘病逝’那么简单。wkhydac”
我感觉一股阴阴的凉气附在背脊上,一点一点地渗进体内,缓缓地将我整个人都凉透。那些隐晦至极的前朝旧事,原本早就湮灭在滚滚的历史风尘中,如今被再次提起,直让人愈发觉得扑朔迷离,故人远逝,而真相如古井上斑斑驳驳的锈苔,残损不堪,谁又分辨得清。
这时,高嬷嬷蔼然一笑,“老奴刚刚失言了。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那些话娘娘听过就罢,用不着认真往心里去。”
我掐一掐手心,朝她露出一个极恬淡宁静的笑容,宛若如玉堆雪的梨花琼琼初绽,轻轻问道:“那么,娘娘觉得我是否该死?”
我的这一句话,让高嬷嬷的神色霎时变得惶恐,她寂然片刻,重重叹道:“老奴知道,你跟浣昭夫人是不一样的。”
“是么?”我浅笑如雾,不以为然地应了一声。
“老奴情知不是你的过错,但是你跟当年的浣昭夫人太像了,容貌很像,就连所在的处境也是一模一样。”高嬷嬷拍拍我的手背,她摇着头,不由唏嘘道:“太后这回病倒,因忧心九公主是一层,但泰半是因为韶王。你是不知道,那晚太后的旧症心绞痛发作,却是执意不肯就医,将太医全部轰出去,那些太医们皆是奉皇命而来,谁敢这时候离去了,只得在天颐宫的外殿满满地跪了一地,而太后唯独召了韶王入内,盛怒蓬蓬地,问了好一会的话,最后气得连茶盅子都砸了……”我怔怔着,抬首漫目看着富丽堂皇的殿脊,绘制着翱翔九天的青鸾图案,那般的气势仿佛要冲破画壁的拘束。心里有着庞大的悲和痛,在一箭之地中狼奔豕突,刹那间,抑制不住地,深埋着的灰暗的凄苦与无奈就汹涌而出。
“太后让我死,可皇上偏偏让我活着。娘娘,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我目色炯然地看住她,手指一根一根地绞在一起,像是绞着自己的一颗心。
高嬷嬷面容露出凄然之色,如零落在秋风中一片发黄的残叶,“老奴晓得娘娘的苦,但夹在中间的,谁又是不苦……”
她的话说得我心底触动,我一时忍不住,伏在她怀中低低地哭起来。我心里酸痛得紧,眼眶仿佛是被洒了盐粒,干涸了,痛起来像是细针在密密地扎着,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高嬷嬷拂着我鬓角的发丝,她紧紧咬着牙关,迸出一句话道:“若是皇上能废除妃位,倒还不至于如此……”她的叹息如秋末清冷的寒霜,“可怜的是韵淑郡主还那么小,她是最无辜的,大人们之间的事,怎么都不应波及到她。”
“樱若?”我口中轻吃着这两个字,猛地从高嬷嬷的膝上直起身,我己顾不上自己的痛苦与软弱,一时整个心间都塞满了那个年仅五岁的孩子。我扯着她的衣角,急切地问道:“樱若,樱若她现在怎样?”
奕槿现在己经认定了,樱若就是我和奕析所生的孩子。以他向来高傲自矜的性格,他无法容忍我与奕析之间的那段过往,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小女孩的存在。樱若她会怎样?我真的不敢想象。高嬷嬷看着我,欲言又止。她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将心肠一硬,说道:“娘娘权且先顾好自己,太后会尽力护着郡主。”
“稚子无辜。”我直直地挺着身子,默然说道,窗外白幽幽的橙花看得我眼睛发刺,一簇一簇地掩在碧绿中如同针芒。纵然千般万般地放心不下,唯今之计也只有如此。
高嬷嬷踌躇良久,她的眼神如深秋潭水般敛郁而明透,道:“娘娘担心郡主,那么韶王呢?”
我轻啮着唇,最终狠狠心,将近乎垂在衣裳前襟的头再摇了摇。我的脸紧紧地贴着她身上的衣料,声音极细,仅够我们两人听见,我道:“娘娘不该这样问我,至少在冰璃宫中不该。”
高嬷嬷毕竟是聪慧之人,即刻领会了我的意思。我被禁足在冰璃宫中,这宫里宫外的防守比以前加强了不知几倍,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我,有多少双耳朵在听我们讲话。不出所料,我与高嬷嬷今日所说的话,不到日落时分,就会一五一十地被人回禀到奕槿那里。
刚刚提及樱若的时候,我如此略略过激的反应,恐怕对她有害而无益。而现在,我不能,也不敢再问起他,我怕我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致使奕槿对他愈发不满,我更怕我会因此而害到他。
“娘娘,好好静养着身体。”高嬷嬷使劲握了一下我的手,有意无意地将声音放得高了些,老奴是太后的人,等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娘娘。”高嬷嬷微微而笑,她的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我知道她要告辞,也认真不挽留,说了些虚场上的客套话,就让侍女送高嬷嬷出去了。
颜倾天下 清商惊落怎堪恨8
就这样,伴看隐忍和煎熬,轩彰十二年的秋意愈发浓重下来。
自从那次被端雩刺激之后,我又连番承受打击,身体原本就孱弱,不堪重负之下,最终还是病倒了。宫中的太医既要顾着太后,又要顾着我,不得不两头忙碌。晦奴现在己经不能再用女医的身份出现,易容成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留在我身边。她心知寻常的太医根本医不好我,一个个也不过是为着交差,所以她时常暗中为我诊治。
我这次病倒,奕槿一回都未曾来看过我。冰璃宫中的宫人对此议论纷纷,底下时而也悄悄地说着,宸妃上次发病时,皇上来看得莫说有多殷切,就算国事繁忙,每日也要遣身边的亲信来看一遭。可现在,皇上是一步都不再踏进冰璃宫。
不同与那些人的叹惋不已,我却是凉薄地想着,其实我与奕槿不相见是最好。且不说我因玉笙惨死一事,宁愿此生都不要再见到他。纵然见了,我们之间也是无话可说。
因为我尚在禁足中,其余嫔妃一概不得探视,除了高嬷嬷持有太后手谕,偶尔来上几趟,至于紫嫣和凝玉她们,虽对我的近况忧心忡忡,无奈却是见不到。
终日咳嗽不止,痰壅淤塞,有时还会咳出丝丝鲜血。这一季的秋风凉起,我的病也是益发厉害起来。
那日高嬷嬷再来时,我正好刚服过药,慵慵地倚在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榻上,肺部觉得火烧火燎般的灼痛。我低头猛咳了一阵,手掌捂住口,唇齿间弥漫开淡淡的腥味,拿绢子一拭,一抹嫣红的血迹横在洁白的绢子上。
一人蹑手蹑脚地走上前,为我披上一件青碧色的绫纱斜襟旋裳。我感到肩膀上有轻柔的一物落下,极是熟悉地,竟是一时忍不住,脱口而出道:“玉笙。”
我急着转过身,看到为我披衣的人是晦奴,心间不由一黯。但随即又笑自己真是糊涂了,玉笙在那一晚就己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怎么可能还在我身边。
高嬷嬷见了眼前一幕,轻轻的叹息声如鸟翅的落羽,她道:“娘娘又想起玉笙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