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退的夜色中,横亘数里的城墙愈发显出清寒和孤峭,刀削斧劈的墙砖如金属泛着冷光,出帝都城中,我感到心口忽地凝滞一下,随即又大感舒坦,终于逃离了那个堆金砌玉、脂毒粉艳的禁锢。niyuedu回首时,看着城墙上并立的一对人影缩得越来越小,一任让晨风吹得心神凛冽。
行至中程,奕析骤然勒马朝着西面的阴山眺望,我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两人下马后,齐齐朝着阴山的方向跪下,迎着寂寥孤清的风,俯首拜了三拜,那是我们对太后最后的辞别,我默然起身,他却是面容凝肃,如是藏着无愕的悲凄与不舍,嘴唇嚅动几下,终于长声喊道:“母后,对不起!”
行至中程,奕析骤然勒马朝着西面的阴山眺望,我看了一眼,就明白了他的心意。两人下马后,齐齐朝着阴山的方向跪下,迎着寂寥孤清的风,俯首拜了三拜,那是我们对太后晶后的辞别,我默然起身,他却是面容凝肃,如是减着无。陧的悲凄与不舍,嘴唇嚅动几下,终于长声喊道:“母后,对不起!”
帝都西郊,阴山行宫
这整夜的皇城闹得惊天动地,然而这里却依然安静。冬日凄凄,万木簌簌凋尽,熹微的晨光照在松柏上,风声飘摇中披落了一院墨绿森凉的冷色。
一室的宫殿明烛高烧,金须风纹烛古上积满银蜡。已是彻夜末眠,太后孤身一人,正神色焦锐地来回踱步。忽然听见“笃笃”的脚步声,太后即刻抬头,急声问道:“尔容,怎么样了?”
高嬷嬷来不及喘一口气,就急匆匆地道:“七殿下已离开帝都城。”
“真的?”太后顿时神情一松,如是压在心口的巨石落地,眼中溢山难以置信的欣然,“真的么?消息可信么?”
“可信可信!”高嬷嬷连连点头,笃定地说道。她突然仰面朝天,双手台十,喜道:“谢天谢地,一旦出了这帝都城,皇上就再也追不回七殿下了。”
但是,太后刚刚舒缓的神色又沉重起来,低首时白发抵住褶皱深浅的鬓角,她不由哀叹道:“纵然今夜能进出帝都城又能怎样?他与皇上算是彻底翻脸了,除了起兵反抗之外,已无别另一条路可走。看来皇族内部一场同室操戈是免不了,劫数啊劫数,三十年前躲不过,如今亦是躲不过。”
“太后……”高嬷嬷欲言又止,暗自沉默着
太后略略收敛了情绪,想起另一件事,问道:“对了,静妃怎样了?”
问及静妃,高嬷嬷的神色倏尔就黯淡下去,低声道:“静妃娘娘重伤而亡……”
“这个哀家知道。”太后目光一动,道:“哀家问的是皇上会怎样处理静妃?”
高嬷嬷垂下眼眸,面颊肌肉松垮,她悲切道:“还能怎样?静妃的身份是帝王妃嫔,居然当着皇上的面,在宴会上为亲王挡剑而死,这对于皇上而言是何等的难堪!可想而知,皇上又会何等的震怒!”
“唉,可惜了凝玉,原先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这是意料之中的结局,然而,太后却是整个人一愣,面容瞬时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宁静,她紧闭着双眼,i嘴唇哆嗦着,神色极其纠结痛苦,细瘦的手指一根根地探入斑白的发丝中。喉咙如同被掐住,发出的声音苦涩而喑哑,“今日是皇上要杀韶王,静妃她挺身而出为他挡了一剑;这跟三十年前的情形何其相似,当年先帝要杀晋王的时候,我却没有勇气冲出去救他!”
太后用的是“我”,而不是“哀家”,也在无言中昭示着,此刻的她仅是一个彷徨无助的年迈妇人,而不是世间尊贵无匹的太后,她眼角滚落两滴浑浊的眼泪,愈加悲凄道:“我没有凝玉勇敢…,.”
高嬷嬷闻言,蓦地一震,当年那一场观贤殿政变,尽管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但是太后依旧耿耿于怀,是整整笼罩了太后大半辈子的阴影,只要人还活着,这件事在太后生命中留下的心魔就注定挥之不去。
太后兀自怔怔地流泪,干瘪的唇角却扯开一丝凄然的笑,她限眸空洞地盯着前方,喃喃道:“我不怪嘉瑞,虽然当年是她拦下我,但是就算没有她,没有她打我的一巴掌。我这种懦弱的性格,末必就敢冒着与整个家族决裂的风险去救他,我不怪嘉瑞,也不怪长姐,只能怪自己……”
高嬷嬷自幼在太后身边服侍,见到太后如此愧疚,她亦是心痛如绞,轻声劝道;“太后您何苦如此?三十多年来难道折磨得自己还不够吗?”
太后她恻然笑道;“我真恨不得自己当年死了,就像凝玉那样,为他死了也就罢了,何必顾虑那么多,何必为了嘉瑞的几句话而畏缩。嘉瑞和长姐都是性情刚烈,敢作敢当的人,偏偏我是这么优柔寡断!这三十年来,从德妃到皇后,再到太后,难道我对它们有一丝一毫的稀罕么?有一丝一毫的稀罕么!”
“太后……”高嬷嬷深深皱眉,她在太后尚是王家小姐的时候就陪侍身侧,极少看到一向温和端庄的太后,竞有这般情绪激烈的时候,像是在心底淤积了三十年的限与恸,在不堪重负后统统迸发,仿佛残烛拼尽胸口的最后一丝余热,不惜毁灭地肆意燃烧一次。
高嬷嬷看着太后,肺里像是压着铅块,无端地抽生山一种不祥的预感
“罢罢罢。”近乎歇斯底里的嘶喊后,太后反倒安静下来,她朝着虚空一笑,眼纹如鱼尾舒展,一丝一缕都镌刻着深切的寂寥与落寞,然一颗心却是陷在庞沛的悲伤中难以自拔,她道;“尔容,你觉得哀家根失败罢。端雩是哀家亲生,但她现在生死不明。小七足嘉瑞托付给哀家,奕槿是长姐托付给哀家,哀家今日却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现在反目成仇,既愧对嘉瑞,也愧对长姐……”
高嬷嬷听太后话中有消极之意,心中一急,忙不迭劝道:“太后不是这样的,七殿下与皇上的事并非您的过错!”
太后神色木然,术然得近乎一种死寂,道:“尔容,你替哀家传话出去,将静妃厚葬了罢。”
高嬷嬷惊愕,“这个?恐怕皇上……”
“就说是太后的遗愿,皇上会答应的。”太后语意寂然
“不”高嬷嬷登时大骇,“不行一太后您……”
“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太后的面容清冷,苍白失血,她仰首望着悬在殿脊上飘飘荡荡的白绫,慢慢地露出一丝笑,如是寻到毕生归宿时那种心身释然的微笑,“尔容,你要为我高兴,这么多年,终于找到解脱了。”
高嬷嬷情知绝计拦不住,看着这位自己服侍了大半辈子的主子,不禁老泪纵横,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