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写信给他?”
“不是信,是治沙方略,一点想法而已!去年在平阳见过沙尘肆掠,后来想了许多,这几天有时间整理出来给石勒。”
说完,勿尘放下笔,伸手去拿封蜡。左手一直在忙,右手却一直放在魏桓手背上,自然而然的,仿佛这便是它本来就该在的地方。
勿尘所作所为就是这么的自然而然,仿佛饿了要吃饭,渴了要饮水,就如春来花开,秋去雁归。就如从前将她视作亲如手足的师妹,如今……魏桓好奇心突然上来,很想探究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桓翻过手来握住他的手,便有笑容飞上勿尘的眼梢。他侧过头来,看着魏桓道:“我再向皇帝陛下请个命,长期留在谯城,不知道陛下准不准?”
可能够呛!
“对了,你此次过来是请了什么命?王导拿到传国玺,已经使命完成,过几天就该返程了。你也要跟着回去吗?”
“我不急,谯城有前汉留下的古建筑,我来看看,要测量完成才能回建康,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魏桓哂笑,师兄什么时候变得狡猾了。谯城里一草一木她皆了然于胸,前汉留下的就几处民居小院,这个刺史府便算是最大的一处了,西园几处据说是西汉时就有的房舍,因为宽敞座向好,已经被张霁弄成佛堂了。细想起来这些地方除了年代久远,没什么特别之处。要考察什么将作监随便来两人便可,不值当将作大匠不远千里亲临……这,不就明明是来看她的嘛!
见文章的落款已成勿尘搁笔,魏桓就要起身,却被勿尘一施力揽入怀中。这力道没掌握好,魏桓跌进勿尘怀里,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魏将军突然就起了战意,顺势借了个力,将对方扑倒。同一天里,段大人被两次仰面倒在地。
书案上的笔和书稀里哗啦地掉下来,魏桓与勿尘是鼻尖碰着鼻尖的距离,她伏在勿尘身上等着他接下来的举动,可是过了好一会儿,勿尘也无动于衷,脸倒是罕见地红了,红到耳根。
明明每次都是他先动手的,怎么到后面都像是被动的那一个。
“那个……云霓,你一身盔甲很重!”不仅重而且坚硬,硌得他胸口疼。
今日,魏桓甲胄加身,一身武将正装与王相交接传国玺,事毕,甲胄未除便兴冲冲来找勿尘……真是不太方便。
魏桓呵呵两声直起身,压了压心跳,道:”我看你带了学生,带了营造建康新城的使命,终没有长久留在谯城的打算,那我们以后……”
“我还没想那么多,首先得我们想在一起,后面的事情总有办法!”
勿尘起身来整了整衣冠,然而刚才魏桓动作太猛,他的头冠已经掉了,发簪也松了。他干脆取下发簪,从衣带上随手抽了根丝绦将垂至腰间的发尾扎好。
仔细想来,勿尘应该是不爱束发戴冠的,小时候魏桓就经常见他长发垂腰的样子。这与她爹截然不同,魏宁骨子里有读书人的做派,信奉君子正衣冠。这么想来魏宁虽为师为父,却从来不苛求自己女儿和徒弟。
勿尘取了衣带做发带,这下倒好,长发松散,衣衫松散。好在,长得好的人怎样都好看,就如勿尘此刻,顺直的长发顺着肩膀滑到后背,给后颈与肩背一个完美的弧形,而另一侧,侧脸正在窗口微明的月光和桌案晃动的火光里明明灭灭,时而是鼻梁上冰凉皎洁的月色,时而是眸子里热烈的火光。
师兄真好看!
魏桓趴在书案上,默默看勿尘收书,收纸镇,将那篇刚才写好的文章折叠好封上火漆。她觉得自己能这样看他一辈子,这样的时光真美好!
“今天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勿尘将信放好,拿出一卷图纸,仔仔细细地摊开。他又要开始新工作了。
“勿尘,“魏桓笑着提点,”我就住在楼下!”
“嗯!”
“我不急着休息!”
“……”
她这木头师兄,在建康风月地醉生梦死的,就没有学到点有用的本事吗?
哎……
魏桓无奈,起身拉上勿尘道:“师兄陪我去外面走走,跟你说说这段时日的见闻!”
小楼外二三十步有个池塘,围着池塘有一道长长的回廊。时值月望,池塘里月色在荷叶间流淌,回廊外树荫婆娑。这一路上月色美好,翠竹清香,魏桓与勿尘并肩走在回廊,好不惬意。
“我还是想着你别走了。想来建康那边也不会太为难,可能要我爹去斡旋……”话说到一半,魏桓觉得自己没良心了,自己倒是开心省事了,那不就是在为难她爹吗?
勿尘摇摇头,道:“你我荆州一别后,我也未见到师父。我们的事情……司马睿那边我还得当面去跟他说清楚!”
“等等,你是说我爹不知道你来找我?是吧!”
勿尘点头,这徒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肖想小师妹竟然还瞒着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