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真正厉害的角儿,是刀疤脸背后的‘大哥’,叫任盈。”
何文说:“名字听着有点儿娘。”
高革说:“人家本来就是个女的。”
潘老二说:“×,一个娘们儿,靠卖身找人撑腰呗?”
高革说:“你还真别瞧不起她一个女人,人家自己就是手眼通天的人。”
高革决定认栽了,刚把老婆孩子接到晋原城团聚一年,又不得不举家搬回林溪。说是搬,其实用逃来形容更贴切。是仓皇逃走,丢盔弃甲,慌不择路。
任盈想抢高革、何文和潘老二正做得风生水起的“文革烧烤”,这不仅仅是要在三人身上硬生生撕扯下一大块肉的问题,而是要连骨头都砸烂。
既然不给留活路,总还是要搏一把。用何文的话说,电视里戏文里都有上京告御状的桥段,这事情旧社会都能行,现在是新社会,更应该行得通。
在这一点上,高革和何文达成了共识。告御状不太现实,不过可以给北京写举报信。何文有六年多学历,又念过将近三年技校,高革只上过四年学,所以举报信由何文执笔,内容由两个人商定。潘老二不赞同写举报信,因为这事他觉得不靠谱。他说古时的戏文里确实有告御状,可戏文之外还有一句话叫官官相护,叫狼狈为奸。也不知道潘老二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成语。不过,不赞同归不赞同,潘老二终究没阻拦。不仅没阻拦,写好的信还是由他投递的。
举报信寄出去的第四天下午,高革的儿子放学回到家,交给高革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张百元钞票,钞票上的一角被烟头烧出一个洞。另一样是一封被拆开了的信,正是由何文执笔的那封举报信。根据儿子的描述,交给他东西的人是那个蛇文身。
高革找何文和潘老二商量,打算把两个店低价卖掉。广告打出去半个多月,根本没人敢接。一打听,是“大哥”任盈放了话,说是谁敢接盘,就是跟她对着干。没办法,高革托人给刀疤脸带话,说愿意让出两个店,拿二十万走人。结果中间人捎话回来,说对方说了,一分钱也没有。
“我说什么来着,官官相护。举报这事行不通。”潘老二说。
高革说:“我认栽了,店我不要了。他们让我儿子把东西捎回来,明摆着是恐吓。再闹下去,怕是要出人命。”
高革领着老婆孩子逃回林溪之前,把总店的钥匙交给了何文,并且留下一句话:“我劝你也认了吧,咱小老百姓先得保住命。”
高革一家走后的第二天,刘梅夜里回家路上被三个人给打了,左腿小腿骨裂,右侧第三第四根肋骨骨折。打人的三个人,刘梅只认出了那个屎黄头发。
屎黄头发只在派出所被关了不到半天,就被放了出来。
这天,何文刚从医院回到店里,屁股还没坐热乎,就见潘老二慌慌张张打外边回来。何文开了灯,看见潘老二左眼角开了一道足有三厘米长的口子,血流了满脸,衣服扯掉了三颗扣子,衣襟和两个拳头上也粘着血。
“刀疤脸他们干的?”何文问。
潘老二揩了一下眼角的伤口,从牙缝里挤出嘶的一声疼,说:“他们也没占到便宜,估计这会儿躺医院去了。”
何文说:“他们来找的你?”
潘老二说:“不是,是我找的他们。”
原来,潘老二因为刘梅的事情气不过。潘老二喜欢刘梅,但他知道刘梅喜欢何文。虽然何文认刘梅做了妹妹,刘梅也接受了,但她实际上还是心里有何文。不过这并不影响潘老二喜欢刘梅,喜欢不一定非得占有。刘梅被屎黄头发打伤住院了,何文能吞下这口恶气,他潘老二肚子小,吞不下。
所以花了三天时间,才终于找到屎黄头发。潘老二跟踪了他两天,直到这天夜里屎黄头发跟刀疤脸他们散了酒局,独自往家走,潘老二才得着机会,在一处光线模糊且没有摄像头的巷子里拍了屎黄头发一板砖。不承想,刚刚和屎黄头发散伙了的几个人又跟了过来,正好撞见潘老二在踹倒在地上的屎黄头发,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
“你怎么样?”何文问。
潘老二说:“没事儿,就是破了点皮。”
何文说:“那个黄毛呢?他怎么样?”
潘老二说:“我就拍了他一砖头,没下死手。踹他也都是踹的腿和胳膊。”
事发突然,容不得何文多想。一时间,何文能够想到的就是赶紧离开晋原城。屎黄头发是任盈的马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被人打了,虽然天黑看不清是谁打的人,可无论谁都会猜到是“文革烧烤”的人干的。任盈是黑道上的“大哥”,手底下马仔无数,真要想找人,他和潘老二恐怕在晋原城连一天都藏不住。要是屎黄头发有个三长两短,两个人搞不好还得给偿命。所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何文和潘老二匆忙收拾了贵重物品,锁了两家店门,朝火车站奔去。
去火车站之前,何文先拐去了医院,简单跟刘梅说了事情的经过,把两家店的钥匙交给了刘梅,又替她提前办了出院手续,让她回老家躲一躲。送刘梅上了当晚最后一趟去她老家的汽车后,何文赶去火车站,潘老二已经买好了车票。潘老二准备南下,去南方投奔在那边打工的赵震。何文打算回东北,去丰吉投奔在那边政府工作的他哥何寅。
“哥,这事是我连累了你。”临别时候,潘老二抹了一把眼泪说。
何文说:“这事你不干,我早晚也得干。你没连累谁。”
潘老二说:“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样全没了,真不甘心。”
何文说:“老天会有睁眼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