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娥是一个七品县令家中的仆妇,伺候了县令的老母亲一辈子,深得老夫人的信任器重,在后宅内院也算是春风得意一场,只可惜四十八岁上,老夫人过世了,没过半年,她就被县令夫人揪住错处痛打了板子,因伤口总是不能愈合,苦捱了十几天,人就一命呜呼了。
她以为自己要下去陪老夫人了,谁知一睁眼,却变成个十二岁的病怏怏小丫头,唯一没变的就是身份,还是奴籍的丫鬟。
重活一次,林秀娥肯定不能轻易再让自己死了,她凭借前世的经验,开了个方子,央求同屋的丫鬟去买药,花光原主攒下的那点子家底儿,总算是活了下来。
病好后,她才知道,如今已不是大唐,国号改了宋,官家十分仁厚。
活了快五十年,她还是第一回听说人可以活两回的,她学了乖,谨小慎微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这次,她活到了六十岁,虽然辛苦,但也儿孙满堂。
之后又是数次重生,历经宋元明,做过一次农家妇,硬硬朗朗活到七十二岁,还有一世仍旧做人奴仆。最好的一次,做了个官员的庶女,她尽心讨好嫡母,想嫁个好人家,可惜没等出嫁,父亲牵扯进一桩谋反大案中,全族遭殃,男子流放宁古塔,女子进了教坊司。
林秀娥相当窝火,但她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即便自杀了,还是会重生,等到康熙年间,她第七次重生,又变成一个伺候人的小丫鬟时,已经麻木了。
主家是八旗人,虽没什么大产业,但不用纳税服役,每月还有军饷和大米发放,日子很是逍遥。
林秀娥十五岁时,被家中二少爷收做通房,终于不用再伺候人了。
某一日傍晚,二少爷掳了个遍体鳞伤的人回来,说是仇人,五花大绑锁在了柴房里,等着明日送官。
林秀娥暼见了那人的一张俊脸,即便狼狈也比二少爷好看。
夜里她睡不着,就着月光,想偷偷再看一眼,柴房外看守的仆人睡得鼾声大起,她凑过去扒门缝,可惜月光太朦胧,什么都看不清,正要走,就听那人奄奄一息地哀求她,“好心的夫人,求你施舍我一碗公鸡血吧!”
林秀娥听她称呼自己夫人,心中很是熨帖,但想想二少爷发脾气的样子,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那人嘶哑着嗓子喊:“夫人不想长命百岁,永享富贵吗!”
林秀娥听到富贵二字,终于心动了,一咬牙到厨房摸了那只第二天要给夫人炖吃的鸡,扭断脖子,将血滴到大碗里。
才端到了柴房门口,林秀娥手里的大碗就轻了,低头一看,大碗里的鸡血肉眼可见的就见底了,她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大碗摔得稀碎。
那人吸了鸡血,有了精神,几下抹去了捆在身上的麻绳,挪到柴房门口,隔着门缝对林秀娥说话,也不再叫什么夫人了,只说,“我自不会欠你,这个你收好。”
说完从门缝里塞了本薄薄的小册子出去,月光下,那人眼睛炯炯有神,林秀娥不敢多看,一把抓了册子,飞快跑了。
当晚,那人就破开柴房门,将这旗人全家都杀了个干净。
只留了林秀娥一人。
林秀娥吓得不行,磕头求那人饶命,那人叹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能杀你呢!”
那人卷了旗人家里所有的钱财,连夜带着林秀娥去了关里,给她买了个新身份,租了个小房子,买了个丫头,又留下不少银钱,说因果已了,就飘然离去了。
林秀娥眼睁睁看那人走,不敢追,也不敢叫,坐在小院子里欲哭无泪:说好的永享富贵呢!
那人给的小册子倒有些意思,林秀娥是识字的,琢磨着练习了册子上的功法,一年下来,身体一日日强壮起来,可荷包里的银钱也越来越少了。
几辈子下来,林秀娥还是第一回独立生活,那丫头卖了,她又撑了几个月,实在无法,才壮着胆子给街坊一家的儿媳接了生。——她哪里给人接过生,不过是凭着几辈子下来自己生得多了,有点子经验罢了。
没想到,居然非常顺利,那街坊还给了几十个大钱做谢礼,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于是,她胆子大了起来,靠着陪富户家的老太太讲古聊天混个吃喝,时不时的也给人摸脉看胎相,慢慢就熬出来了,有了点小名气,成了城南一带有名的稳婆。
林秀娥已经适应了不用伺候男人的日子,她觉得简直太幸福了,干脆踏踏实实当起了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