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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第3页)

“两全很难。”慕容恪伸手抚向了王聿徽的脸颊,可指尖刚刚触碰,一股寒意便传回上了心尖,“遇险之际,可有旁人到了府上照看?”

“是……陛下亲至的。”

突在此时,门外一阵哭号渐起。粗沉而不绝的呜咽应是罴郎的声音,而后被勾起的尖锐啼声,大概乃小公子发出。

也是这急促的响动惊醒了左玄之,他终于明白过来,既然已有丝丝疑窦扎根在了太原王的心底,那么无论从与其独处的自己口中吐露了多少隐情,只怕今夜出了这屋门,邺城——乃至整个燕国——他都断然待不下去了。自己为慕容家效力十余年,虽算不得如履薄冰,却总是小心谨慎,可终究还是没逃过这一桩最为让人惧怕的宫闱谜案……运气好些,下半辈子还能远走他乡,当个乡野郎中。若就此苟活个闲逸,或许还能真正潜下心来悟道黄老,倒也算个不错的选择。

直到慕容恪阴沉的声音再度缓缓飘起,左玄之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那陛下,做了何吩咐?”

“呼哧,呼哧。”

白色的战马终于在一路疾驰后被缓缓勒停,马儿的前蹄好似痉挛般地在田野中划拨踢踏,沉重的鼻息推出圈圈白雾,夹杂在时而乱起,又如同催命战鼓的风吼中,提醒着自己的主人,追兵仍在身后不舍不弃,危机犹存。

然而,马背上的姚襄此时却双目微闭,端坐如常。他的思绪大概已是飞出天外,口中倏尔还念念有词,仿佛雄武魁伟的英豪总要落得这条归路,垓下一败的项籍,廉台一败的冉闵,还有三原一败的自己。姚襄清楚,再策马狂奔下去的结局,也不过是坐骑力竭倒毙。而自己的部族尚在东方百里之外,其间仍隔着成千上万的追兵。他舍不得胯下的爱驹,舍不得手中的精铁长槊,更舍不得三十年的荣誉和骄傲,否则,早就可以赶在那残月之夜,听循舍翁的建议,换上一身布衣,牵上一匹驽马,躲进属于他的“乌江渡船”,蹿入山中,匿迹逃去。

“苻眉,苻坚,邓羌。”

几个名字从姚襄口中默念而出,他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原本距离长安已在咫尺,哪怕终是无力破城,仍可聚众向西进入凉州,向东亦能退居潼关。可谁又能想到,一如邓羌这般威名豪勇之人,竟也能演上这么一场令人不防的诈败,才诱得自己分兵追击,终致被围。

“罢了!”

姚襄一度很想知道,是何人算计自己至斯。可在短暂的驻马冥思之后,这份念想倒也淡了。驰骋天下,豁达一生,最好的对手亦如他乡的故知,相逢何必再相识。

长槊的刃尖垂落在禾草之间,那曾劈甲裂骨的锋芒竟没有卷碎一片草叶。

一声满怀释然的长叹之后,姚襄终是欣然接受了千年往复间、无数英豪注定的悲情。他累了,几年间,从河北投江淮,从中原入秦关。一路征战,一路迁离,纵使自己赢得了杀伐争斗,却还是敌不过天下大势,纵使搏到了人心相随,却终不得机缘,再立基业。如今,既已落得末路,他终于可以自私一次,将部族命运的重担从肩头卸下,不必再去惦念先父的期望,以及后世的品评。

嘴角斜挑,姚襄自喜找回了最初的那份豪气。

田野间大风骤动,蒲公英头顶的白絮被成片卷起,似若万箭离弦,飘成一片,从白马的身侧掠过。既如此,不必言顾悲喜,曾经敲捶过九州大地的槊杆最后一次挺举,锋刃之下的悬缨放肆地随风摆舞,团团花絮伴随着战将,朝着扑压而来的千百追兵迎头击去……燕晋的中原大战刚刚以淮水划界落幕,跟随姚氏迁徙千里的羌汉民众也在潼关以西停下了他们疲乏的脚步。秦广平王苻眉持首功,奔回长安报捷请赏,而姚苌则是率部出降了东海王苻坚。至此,暴君苻生身遭的道道暗流,多少该引起天下英雄侧目——或许,本应至少引起两个人的注意。

然而,晋大司马桓温此时还在专心与建康司马氏争揽那一地鸡毛的江北权柄,燕侍中慕容恪则是选择将自己关在了太原王府的小屋之中。

纵使外面日月变换,星辰相错,仿佛都与屋内的慕容恪毫无干系。甚至已经记不清是连续的第几日,他依旧是瘫坐在灵堂之中。身后的房门仅是半掩着,但却无人再敢进来劝说。或许,只有些许的风声与偶尔的哭啼,还能冲破那一层魇障,勉强将屋内的心碎之人拉回到现实中。

慕容恪痴痴地抬头望向矗立的牌位。似是长时间不曾进食,饿得昏花的双眼已辨不清那一排漆墨勾描的隶书。不过,往昔的画面总趁着迷离反复浮现,扰得他心荡唇颤。随后,他用尽了浑身气力,举起了剪刀,咬着牙,满目愤恨地将自己双肩之上的发辫齐根剪下。掩面的呜咽打湿了握在手中的一方绢帕,几绺厚厚的青丝在一旁的火盆之上呲呲化焦,直到房门之外终有阵阵嘈杂涌入进来,才盖过了这心碎的裂响。

“竟一直如此?”

慕容儁先是摆手止住了围绕上来的赞拜之声。他抬眼望向屋内,只透过那微掩的房门,隐约瞄到半个身影背身瘫坐。

“太原王竟一直如此,几日间不吃不喝?”周围的一众家仆侍卫无人敢开口应答,慕容儁才稍动了肝火,刻意提高了调门,二度叱问了一遍。

“禀陛下,只要殿下不动怒,小的们都会按时送些吃食进去。可殿下……”

慕容儁斜瞟了一眼正硬着头皮颤声答话的管事,随后便甩起大步,径直赶往屋门。可尚未走出多远,一声尖锐的啼哭,竟直接穿透了皇帝的心扉。

一道又一道念头缠住了脚步,更似有一堵砖墙隔在了面前。慕容儁满面疑惑地转回身,循声望去,王府奶娘手中的襁褓便撞进了他的双眸之中。终于,杂乱的思绪与念头就此衔成一串,神色间的疑惑,也转瞬演化为了惊扰,甚至是畏缩。

一位父亲将自己累日关在亡妻的灵堂之中,若是痛惜哀悼,他可以不见外人,但又怎能这般疏远襁褓中的娃儿?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那屋中滋生蔓延的不仅有痛悼,更有交杂纠缠在一起的诸多幽怨。

皇帝为此感到惊颤。他太过清楚当日在这府院中发生了什么,同时自己又是做出了怎样的抉择。可如今,恐怕慕容恪也已是听闻了形形色色的蜚语,乃至甚为详尽的旁观见著,而最令他惧怕的是,曾经亲密的兄弟会凭涌起的哀怨来解读一切,而这无疑会——甚至已经——撕裂了二人之间的纽带。

慕容儁滞在原地犹豫彷徨,最终还是在叹息间暗自承认——自己的出现不会给兄弟正混沌纷乱的思绪提供任何裨益。他回身走至近前,伸手抱过了这个已经没了娘亲的男娃,眼中满溢的爱怜里,隐隐藏匿着丝丝愧疚。再重新捋顺了一串又一串的念头后,他清楚自己此刻的责任了。

“如此也不是个法子。你过后便抱着小公子一同回宫中。孤的侄儿,就先交由皇后照看——”

然而,还没等慕容儁朝着一脸诧谔的奶娘吩咐妥毕,身后就是一声坠地的闷响飘来。随后,成片的惊惧与呼叫先后证实了那一声意外的来源,乃是慕容恪力竭昏厥,倒地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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