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快些吧,后院的小五说,鞑子距离这里不到五十里了,都能听见炮声了,一旦破虏军顶不住……”主妇低声喊道,将仅有的盐巴、稻米包好,放到独轮车上。
“你懂个屁,败家娘们儿,早跟你说咱们别回来,你非惦记着文疯子分给大伙的地。这下好了,地种下去了,种子都没收回来!”农夫不耐烦地骂道,骂得屋里的浑家没了声音,坐在灶台上开始抹眼泪。
“他叔,别这么说话啊。跑到别处,蒙古人就不追了?追上后还不是照样一人给一刀。在这里,咱们好歹也过了几天好日子。即使逃难了,也知道做人啥样。”隔着矮墙,有人不满地回应。
“对啊,人家破虏军说转移,又没说不回来。况且鞑子那么多人,正面拼,那不是嫌死得慢么?”
“打不过,当时就……”农夫看着可怜母鸡在地上挣扎,恨恨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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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轻车(5)
“打不过,黄大人在这里时,你有过地?蒙古人来了,还不一样想杀谁就杀谁?”
大伙都不说话了,直叹息着收拾自家的东西。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做了太平时代的犬,好歹能过几天安稳日子,不用选择主人,也不用为食物担心。
“大伙走吧,谁家需要帮忙,言语一声,弟兄们给你搭把手!”一个洪亮的男声从前排房舍间传来,几个打着绑腿,穿者芒鞋的军汉出现在众人视线内。
“军爷,军爷不走么?这里有几个咸蛋,不妨拿去。”所有人立刻换了一副面孔,讪讪地笑着,唯恐刚才说的话被士兵们听见。
“我们不走。文大人说了,等你们撤光了,我们留在村子附近骚扰鞑子,让他们吃不好饭,睡不成觉。”士兵笑嘻嘻地说道,仿佛马上面临的是一场春游。
见士兵们神态轻松,准备逃难的人心情稍为平复。抬起头,试探着问:“军爷,您,您家大人,还回来么?”
“大人本来也没走,就在附近山上,看着大伙。等鞑子累了,倦了,就给他一刀,让他们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真的?”有人不相信地问。朝廷也经常这么承诺,但许下承诺的朝廷已经逃到海上去了。
“文大人骗过大家么?”士兵反问,从灶头搬起大锅,倒扣到主人家的独轮车上,“大伙放心,只要我们有一口气在,就会把地给大伙夺回来。你们看着,真动手的时候,谁后退谁是王八蛋!”
文天祥的确没骗过大家。自从进入邵武以来,每一句话,都落到了实际。他说分田,大伙就分到了田。他说不抽徭役,不征田赋,大伙就真没交过田赋。虽然有人议论说,文天祥是在收买人心,破虏军的用度,全是从周围抢来的。
但给大伙的好处,毕竟都在眼前摆着。
“我们信,我们信……”几个父老连连点头,抓起几个咸蛋,塞到士兵手里,“拿去,吃饱了肚子,好跟鞑子拼命!”
士兵红着脸躲开了,大踏步地走向下一排茅舍。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才罢手,我们汉家好儿郎,不给鞑子做马牛……”嘹亮的歌声里,一批刚穿上破虏军军装的年轻人打着战旗,从村子前走过。旗帜上的“宋”字,看起来格外亲切。
面对建阳关上那面同样不屈的宋旗,福建参政副使王积翁百感交集。
“见故国之旗鼓,感平生之筹日。”这位大元委派在福建的第二实权人物,此刻感念的绝对不是什么故人之情,而是如何将对面关口上那员破虏军将领拉下来,放到沸腾的油锅中炸焦了吃掉。
自从从政以来,只有他王积翁骗人,绝对不能有被人骗的事。当年背叛宋主而投元的前一天,宋主还派人嘉奖王积翁的忠心体国。去年张世杰麾下大将高日新汇合巨盗陈吊眼进攻福州,城中官兵思念故国,打算开城迎宋军进入,王积翁虚应之,趁众人不备将亲宋派将领一网打尽,后又派人贿赂陈吊眼麾下的悍将王七儿,分化瓦解敌军,死守福州两个多月,导致张世杰光复福州的计划完全崩溃。
事后有人向大元皇帝告发王积翁通敌之罪,都被王积翁以保护治下百姓不受盗匪残害而敷衍了过去。忽必烈不但没有责怪,而且因守城之功,给他加官晋爵。
但这次,他却被建阳关守将张元给骗了,骗得灰头土脸。
建阳关距离建阳城五十里,夹在黄石山与七台山之间,是从建宁到邵武的交通要道。关口不高,城墙也不厚实。王积翁带着两万人汹汹扑来,本打算将此关一荡而平。谁料到,大军没等到关下,守将张元却派了心腹过来联络投诚。
“某是黄公旧部,黄公死国难,张某不得已投敌,虚与委蛇,时刻思报故主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