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多钟,正是高中生跑课间操的时间。
薛清昼来的时候,一群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正往操场上涌,间或有几个孩子朝他投来好奇的目光,薛清昼报之以微笑,那些孩子就红着脸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再看他了。
十六七岁……真好。
薛清昼在操场找到了监督学生跑步的季老师。
“唉,你那学生又抱着花来看你了。”隔壁班老师感叹了两句:“赶紧去吧,你们班我先帮你看着。”
季老师跟隔壁班老师道了谢,走到薛清昼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去办公室,边走边说,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老师,我结婚了。”薛清昼径直说道。
“嗯……也是年纪了。”季涛有些惊讶,但很快就笑起来:“你们年轻人都爱搞先领证再办婚礼这套,什么时候请我吃酒席啊?”
薛清昼本人其实不怎么想办什么婚礼,如果一个仪式就能把俩人永远拴在一起,那世界上哪里还会有离婚的。麻烦又没意思。
但他不知道许庭照是否对婚礼存有期待,于是模棱两可道:“还没定下时间来,我们再商量。”
季涛嗯了声,然后又问:“李唯安那小子知道吗?”
“知道,我让他们见过了。”
“那看来你选的这个伴侣是个不错的人,要是有一点不好,李唯安都能把天闹翻。”季涛说着,笑了笑:“我这个外甥没有什么好的,也就重感情算个优点了。”
薛清昼不好意思说李唯安已经把天闹翻俩人一块进了一次医院了,于是赶紧转移话题:“我打算今天下午带他来见见您的,怕下午直接来您会太吃惊,所以提前来说一声。说起来,我觉得老师应该还记得他。”
季涛是李唯安的舅舅,也算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
薛清昼读书的时候季涛对他照顾良多,他艺考的指导老师全是季涛操心介绍的,高中时的转学也是季涛帮忙,甚至还在他叛逆离家出走的时候收留过他一阵,在他心里是可以代替他父亲位置的长辈。
季涛家境不差,就算不愿意去家里的公司上班,光是家族企业股份分红也足以让他当个闲散富人,但他却选择了留在了这所公立高中每□□五晚十的当班主任。
薛清昼不解,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选择让自己轻松一点。
季涛只是笑笑,反问他,要是我去当闲人,像你这样的孩子需要人帮忙时谁来伸手呢。既然有钱,那就拿这些钱多做点好事吧。
薛清昼在季涛面前常常因为自己的狭隘而感到自惭形秽。
“我记得?”季涛略一思考:“是你们那一届的学生?”
“嗯。”薛清昼点头:“许庭照,您记得这个名字吗?”
“当然记得。”季涛有些微懵怔,随即收敛表情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合不来,那时候班里第一名你俩较着劲轮流坐,竟然是他吗。”
“对,就是他。”薛清昼也露出些笑意:“抢了两年,最后还是没抢过我,高考还是我考过了他。”
“学习工作上进是好事,但是过日子就不要老是争来争去了。”季涛道:“老师只问一件事,和他在一块你开心吗?”
薛清昼收敛了平日里的傲气,在季涛跟前他就是一个再谦逊不过的后辈。他微笑,笑得很放松:“嗯。”
“那就好好生活。”宽厚温暖的手掌落在他的头顶,温和的语气里带着欣慰:“老师希望看你开心,把不好的事都忘掉吧,不要为难自己。”
季涛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善良,宽和。也正因他性格如此,他提倡的从来都是报恩不记仇,每每提及过去,都要薛清昼别再细究,过去就过去了,多思无益,都是平白为难自己。
薛清昼听进耳朵里,却从不敢苟同。
他尊敬爱戴他的老师的同时,他仍然是那个撞烂南墙不回头的叛逆者。把老师的话听进心里认真权衡是对老师的尊重,然后该怎么一意孤行把脑袋撞得头皮血流就怎么一意孤行去做是对自己的尊重。
他从来不信什么前人的经验,路再难走也要自己趟过去才知道。如果因为别人的三两句话就改变自己的方向,那是对自己的背叛。
不过薛清昼也不会去执意反驳季涛来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记仇也好,报恩也好,各有各的道理。对错其实没有那么清晰的标准,不过是各人选了各人的道,谁都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