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条侯战功赫赫!周氏日隆。呵……”刘长公主悠悠然,不咸不淡。
薄皇后皱皱眉,没接茬;但不发言就代表默认了——自吴楚战场之胜,条侯周亚夫的‘恃功而骄’和‘傲悍’之名,甚至传入宫禁。
不怪皇后和帝姐反感,在大汉上层,‘休妻’这事极罕见,几不可闻。
《汉律》虽然在法理上规定可以休妻;但实际上,贵族世家间的风气和习俗不允许这种行为发生。原因很简单:‘休妻’有责难的意味;非要分出个是非曲直,是一种过于直接有失和谐的做法。聪明人都知道,休妻不是麻烦的终结,反而往往是纠纷的开始——上衙门打官司,两方就此亲家成仇家——后患无穷。
豪门勋贵间,夫妻不睦的完全可以‘和离’嘛——毕竟仕途和官场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彼此不伤和气日后才好说话。
“然也。竖子叫嚣为甚。”陈王后嘴角一勾,毫无畏色:“妾奉大王之命,入京探看……调……停。”那个王主虽只是妾生的,但若真遭到无故休弃,城阳王室断不会袖手旁观。
“杖毙贱婢而已……主母行家法,顺理成章之举。周家男年过不惑,不识大体至此,悲哉!”薄皇后大为摇头。
“玷污门风,有辱斯文!”长公主比较不客气,直接斥骂。
“嗯!非杖毙,”城阳王后见皇后提及处决的具体方式,无意隐瞒,嘴唇一掀轻飘飘地纠错:“如是吾闻:生焚。”
“生焚?”陈娇听到这里不懂了,拉拉母亲,要求解惑。
“焚,举火烧杀。”长公主对着女儿是一副慈爱和悦,抬头则立刻换上强烈不满的表情:“庶王主此举误矣!!”
“杖毙、缢杀简便。何须徒费薪柴?!烟熏火燎,污浊空气之余,若其势蔓延引燃房舍,岂不自取祸殃?”长公主很不理解城阳王女的思维,同时对这一费工费料的愚蠢做法极不赞成。
活活烧死?那……多麻烦!要多少柴禾啊!弄不好引起火灾怎么办?按通常的做法,拖出去杖毙或绞死多干净。
“城阳王后,汝当劝解王主:”薄皇后和长公主大姑意见一致,也是满脸严肃地告诫陈王后:“高祖创业艰难,国家又初经战乱。身为宗室,当切记节俭,万不可流于靡费!焚烧之举,断不可再为。”
柴禾也是钱啊,樵夫一捆柴禾卖掉,可以养一家子人呢!周家就算有钱,她即使是王女身份,也不应该这么浪费!
阿娇搂着胖胖兔,一路听得津津有味,明澈的大眼闪闪发光^_^。
城阳王后连连称是,进殿以来第一次露出愧疚之色:“庶长女自幼喜观焰色,好弄火事。妾教养不当,母职有亏。”
“唉,王后何错之有!”薄皇后是温柔厚道之人,见陈王后诚心认错,立刻转而为对方着想起来:“妾尝闻,城阳王庶长女与王后同龄……”
一时卡住,薄后发现自己有点不确定,赶紧拿眼睛向大姑子求助:这两位,是同龄吧??堂邑侯陈午的姐姐,长公主你应该知道的吧?
馆陶长公主也踌躇不定。陈午这唯一嫡出的异母姐,五岁就出嫁去了城阳国,从此很少回长安,因此刘嫖对她也不太熟,只能支吾着往下说:
“初侯夫人仙去,王后于归,行年五岁;其时,王太子喜年二十三。庶长女……长嫡母数岁矣!”
“喏,大王十五得庶长翁主。”城阳王后看着偎依在母亲怀里肆无忌惮嬉闹的阿娇,不知不觉有些痴了,眼圈微微泛红:
可怜她五岁没了阿母。小小年纪嫁到城阳国,虽然舅舅舅母都待她极好,表哥丈夫也体贴温存,到如今更是膝下儿女满堂;但所有这一切加起来,终究抵不过幼年失母的遗憾。
长公主心知肚明,不由暗暗叹息,向薄皇后谈了这位大姑的情况。
当今的城阳王后是老堂邑侯原配生的嫡女,其母侯夫人是老城阳王同母妹,大汉嫡王主。侯夫人嫁入陈氏,深得丈夫夫家爱重,可惜在生育上十分坎坷,多次小产,近四十才生了如今的陈王后。
可惜陈王后还不满五岁,侯夫人就重病不起。眼看自己康复无望,担心女儿日后在侯府遭后母宠妾欺负,侯夫人病榻上一份家书发给王兄,将女儿许给娘家侄子为妻。
话说城阳景王刘章对这位胞妹也的确关爱有加,多年不给儿子娶正妻,就等着亲上加亲。一接到妹妹来信,立刻采办聘礼带上儿子上门迎娶,总算赶在侯夫人离世前让她看到宝贝女儿有了可靠的好归宿。
“唔,得母如此,王后幸甚!幸甚!”薄皇后被深深感动了,泪雾朦胧轻声哽咽:“如此,庶王主之失,乃姬人侍者失职。与王后无干。”指望一个娃娃王太子妃教养比她本人还大的‘女儿’,是不切实际的。
陈王后急忙俯身行礼,感谢皇后不罪之恩。
一众贵人至此相谈甚欢,渐入佳境。
不多会,一名小内官入殿,跪拜在地:“启禀皇后长公主,皇长子、河间王、临江王拜谒皇太后。太后请皇后长公主入内。”
薄皇后和馆陶长公主相视一笑,栗夫人家三兄弟又来了!
城阳王后是极有眼色之人,急忙起身告退。长公主亲自将人送至长秋殿门口,握着手嘱咐以后有事不必顾忌,尽管来找。
陈王后大喜:有了长公主的认同,长安行事会方便得力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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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城阳王后,长秋殿里的人开始动作,准备回长信宫。
“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