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东向西的巷子很深,陈妍带着他向更深处前行。来到顶西头倒数第三个门口,陈妍打开门,马兴将摩托车靠墙一立,正准备空人进去。陈妍迟疑了一下,指着摩托车说:“推进来吧,立在这儿挡路,也不安全。”她没说放这里显眼,但他真正担心的却是这一点,因为将大型摩托车立在门口就等于告诉邻居,这屋里今晚有个男人。
院子不大,面南有两间正房,对面配两间小房,虽说都是两间,但小房却只有正房的三分之二大,剩余的位置刚好够安一个院门。屋子里很温馨,尽管不太宽敞,却能带给人一种小家小户小日子的温暖与幸福。进门后陈妍就嚷嚷着还要喝酒,但是被马兴劝住了。马兴能拦住陈妍喝酒但拦不住她说话,趁着一股酒劲,陈妍倒变得诚实多了,她半疯半傻地向马兴倾诉了自己以往的恋情,包括被人甩了的实情也一字不落地倒给了马兴。马兴也被陈妍掏心掏肺的坦诚打动,以致对她的爱又增加了好几分。
但是马兴还是错了,其实直到这一刻,陈妍仍没有将他真正放在心尖上,说到底,他只是个倾诉的对象,是个倾听者,他的重要性就体现在能随叫随到,能耐心倾听,顶多还能起到报复另一个男人的作用。而马兴呢,他年纪不大,但人生的阅历却不浅,特别在情感方面,他要对付陈妍,那还不是手拿把攥的事情。但马兴似乎并不想借机拿下她,他要的是她的心,他确信今晚是陈妍最脆弱的时候,抵抗力极差,但他警告自己必须忍,即便美味近在唇边也不能去尝,如果逞一时贪欲将其给办了,那就是乘人之危,万一明天陈妍后悔了,那他就等于自断后路。熬到下半夜,陈妍总算絮叨累了,但酒精仍在
发挥作用,她眯缝着眼,就那么迷迷瞪瞪地盯着马兴看,她觉得这一刻的马兴果真帅呆了,那张迷死人的性感脸蛋怎么看都不够,她浪声浪气地说:“哈哈,你他妈太像啦,不!你就是让众多的粉丝千般崇爱万般迷恋的明星,没想到吧?今天你落到本姑娘手里啦,哈哈……”
马兴没理她。不过听了陈妍的醉话,他还是很得意的,酒后吐真言嘛,毕竟赞美他的话陈妍还是第一次说,这也算是她对他的外表给予的肯定,他认为今生能得到陈妍的爱肯定不容易,甚至比得到天下人的肯定都要意义深远。他帮她脱了鞋袜,放好枕头,让她仰躺着并给她盖好被子。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陈妍的目光有一丝迷离,或是有一丝渴望,她的喉咙上下蠕动了好几次,嘴微张,像是在极力吞咽什么,始终没表现出拒绝的意思。或许在马兴脱她鞋袜的时候她就料定了,他还会脱别的,但马兴并没有继续,这倒让她有些震惊与失望,待马兴将她滚烫的身子平放在枕头上正愈离开时,她也意识到将人家看低了,她猛地半坐起来问:“那你呢?”
马兴一指椅子说:“睡吧,别管我,我困了有它呢。”
整整一夜,马兴就那么连坐带睡地熬过来了。到陈妍醒来时,他仍然两手环抱椅背睡得正香。当彻底醒来的陈妍发现自己与男子共处一室时便立刻惊呆了,好在她没有尖叫,只是静静地瞪着马兴,同时也整理思路极力回忆这一整晚的事情。接下来,她检查了全身上下的衣服,一切都好好的,衣裤完整,浑身也没什么不对,她这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呼出这口气代表两个意思,往近处说,她庆幸自己在喝成一推烂泥的情况下竟然能毫发无损。马兴是男人,可这一夜他却老老实实地在椅子上睡觉去了。即便马兴昨晚趁机把她睡了,她再怎么悔恨,但说出去别人也不会指责马兴,因为人是她自己叫过来的,还将其留在家里,发生了事情只能怪她自己,恐怕所有人听了也会认为是她自己不够矜持。可她又糊里糊涂地躲过了一劫,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不论马兴是何种心态,总之什么也没有发生,所以她才舒了一口气。但是当那一丝宽慰过去之后,她便再度陷入了纠结,到底为什么?凡事总有
个说词吧?难道是自己颜值太低,勾不起男人的兴趣吗?显然不是,自己不至于让男人乏味到昏昏欲睡吧?结论只一个,那就是遇上了真君子,这太好了。她这么一想,便开始心疼起马兴,并将他定性为地球上不易找到的男人,太了不起了,而且向这样的男人托付终身是多数女人的首选。能力大小暂且不论,关键还得看人品。男人品格的好坏,首先得看他面对女人时有没有定力,有定力,就不会见一个爱一个。她这么想着,两眼却一直注视着熟睡的马兴,同时心里也有些轻微的撕扯。她翻身下床时尽管脑袋仍有些晕,但思维还算清晰。她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做什么或为什么这样做。
然而马兴此刻的睡姿可算不上舒服,让人看着都感到难受,所以直到下半夜他才勉强入睡。说实话这一夜他最大的熬煎并不是坐着睡觉,而是令他热血沸腾的陈妍。床近在咫尺,人就在床上,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两难之中的折磨。他一直在提醒自己不可以冲动,但每当陈研在睡梦中翻身并因为燥热而掀掉被子的时候,他浑身上下也会紧跟着发热。他太辛苦了,辛苦是因为自己已变成两个马兴,一真一假,一正一邪,一个要保护陈妍,一个要吃了陈妍,就这样斗了大半夜,直到将精力耗尽才黯然睡去。
陈妍轻拍着马兴的肩膀,像拍一件艺术品那样小心,她说:“哎哎,醒醒呀帅哥。”
马兴一直眯缝着眼,这时候他浑身的乏困确实已达到极限了,他觉得就算这会儿站在身旁的是天仙,他也会毫不含糊地选择睡觉。他没头没脑地嘟哝说:“别闹了,让我再睡会儿。”
陈妍说:“行,让你睡,可你得上床睡呀?这么睡下去浑身会疼的。”一听到上床,马兴的心里又咯噔了一下,以为陈妍也开始犯糊涂,引诱
他犯错误呢,他猛地睁开眼睛说:“上床!你可想好了,这事它非同小可。”陈妍白了他一眼说:“你想哪去啦?我是说你一个人去床上睡,我出去
买菜回来给你做饭,傻子。”
这句“傻子”可不是她顺口带出来的,她认为马兴昨晚的表现就像个傻
子,不过他傻得可爱,她现在起床做早餐也是对他昨晚的傻劲给予褒奖。
早餐很简单。陈妍的厨艺也仅限于熬稀饭,糖酥饼和小菜都是超市里买来的。但这一顿仍不缺乏温馨,并让马兴体会了满满的幸福。回去的路上,他已兴奋到忘我的境界,伴着“幸福125”的引擎声,他反复高唱着一首曾经流行过的老歌《傻妹妹》。他唱得尿性,唱得放肆,像个狂傲的凯旋者。从周一到周五,陈妍一直忙碌,新学期开学,班里的事情多,她没工夫
想别的,当马兴的身影在脑海中稍一闪现的时候,很快便又湮没在学生的吵闹声中了。到了周末,陈妍的白天依然会风平浪静地度过,可一到黄昏时分,她又重回到失恋的阴影里。尽管她否认与那人有多深的感情,但她们之间确实有约定,而且她被人甩了也是不争的事实。她就是想不明白,也不愿接受,她认为这事儿太荒诞了,凭她各方面的条件怎么会被甩呢,应该她甩人才对。这就说明一点,她对眼前的事物看得太浅了,在仕途中跋涉的人谁不想借助跳板呢?她陈妍确实优秀,既学得好,又长得好,但是归根到底没有乡长好,或者说没有权力好。这些道理陈妍还不太懂,她是女人,女人往往能将爱情和婚姻提升到生命的高度,可话再说回来,她和那个恋人并没有多少感情基础,她也并不真是因为失去爱而苦恼的,她只是心里不平衡,或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这时候,马兴就变得极为重要了,马兴像一剂药,专治她眼前的病,有马兴在,她觉得压力会小很多,好像马兴能为她分担什么,实际上什么也分担不了。这世间的事往往就是这样,飞蛾扑火却义无反顾。按说昨晚能安全度过应属侥幸,聪明的女人绝不会在同一人身上再犯同样的错误,因为马兴是男人,即便是君子,也无法保证他永远做君子,空城计连天唱是不行的,但陈妍就认为行,尽管她从没想过要将自己托付给一个瓦工师傅,她却需要他的陪伴与安慰。她认为与马兴在一起自己并没有风险,他要动歪念昨晚就动了,没道理放过那么好的机会。
熬到黄昏,陈妍脑海中仅显现两个人的身影,或只为两个人评长论短,最终还是马兴胜出,马兴就是比那个人强。当然,马兴胜出还因为另一个人
早已经退赛了,目前在她这条跑道上飞奔的其实只有马兴一个人。她很沮丧,心想为什么偏偏是马兴,他这么帅却为啥只是个瓦工师傅?为什么?难道老天在跟她开玩笑吗?非让她苦撑到风雨过后见彩虹吗?肯定是的,别看马兴目前还给不了她什么,但他说了,他是会努力的,人不在穷富,而在于斗志,往后的事情没人能说得清楚,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成功并带给她美好舒适的生活。
她又开始憧憬了,仿佛她所想象的是一件寄放在别处的东西,只要马兴在,这件东西就在,自己哪一天想取就能取回来似的。想到这儿她又有一丝沉醉,就觉得今晚还需要马兴,当然她的需要仅限于聊天,不能突破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界线。她相信马兴也不会想别的,看情况吧,倘若苗头不对可尽早打发他滚蛋就是了,反正她的底线不能突破,也绝不能轻易把自己交给一个瓦工师傅。但是当摩托车的引擎声越来越近时,她还是有一些莫名的心慌,她后悔了,但是马兴来了,他是受她召唤才来的,她再后悔也不能出尔反尔将人家拒之门外。好在进门时她没有从马兴的脸上看到丝毫的异常,一切都云淡风轻,马兴的目光甚至都没往她身上落。这就没问题了,因为她知道,一般色男的眼睛是极不规矩的,往女孩的敏感部位扫也是必然的。但马兴是什么情况?是羞涩还是胆怯,还是心无杂念呢?她认为这几样都有可能,悲哀的是,她没有锁定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刻意,是装的。其实马兴在赌,赌命运如何安排,如果陈妍再给他昨晚那样的机会,那他绝不会客气。当然前提是她没喝醉,他必须要在她清醒时成其好事,只有那样,陈妍才不会怀疑他的人品。他相信自己,也在等时机,只要时机到了,即便不借助酒精,也照样摆平她,关键是她会不会再犯昨晚上的错误。
当陈妍的电话伴随着夜幕再度来临时,他的心震颤了,他预测着她即将要说的话,果然陈妍吞吞吐吐地说:“哎,你在干啥呢……我又喝多了,你能来一下吗?”
马兴是什么人呀?尽管陈妍只在电话中说了三句没头没脑的话,但马兴
就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很多东西,知道她的心已经躁动了,不太安分了,而且他已经听出来陈妍没有喝酒,也就是说这种躁动不安并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生的,这就有戏了,看来胜败就在今晚。但马兴又乐观过头了,在他俩的关系上,陈妍是画了圈的,到目前为止这个圈还很牢靠,悟空没回来,谁也别想进。躁动只是矛盾的表现,既贪恋马兴的外表,又不能接受他的现状,究竟是向左还是向右,她没有一丝头绪。
这次与上次不同,这次马兴在来前是做足了准备的,他在街上为陈研准备了晚饭,当然晚饭他自己也有份。一只卤鸡和四个酱羊蹄外带一盒香辣豆腐皮,这些都是女娃们爱吃的。办这些东西马兴是有想法的,他就想和陈妍多待一会儿,现在他觉得与陈妍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弥足珍贵。所以他没有邀请她上街吃饭,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公共场所。果然陈妍也很满意,她一高兴,便提议喝两杯。马兴猛地抬起头,用惊讶的目光盯了她许久。他知道她不会喝酒,昨天将自己灌醉那是心里有事,想麻痹自己,因为女人在痛苦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那么今天呢?难道她还要借酒消愁不成?不至于吧?事情已经过去了,况且有他在,什么男人也得甘拜下风,她这样纠结,分明是没拿豆包当干粮。马兴心里有点不爽,当他不高兴的时候,对陈妍的疼爱就会偏离方向。他暗下决心,就今晚,今晚他必须将米下进锅里煮成熟饭,否则她永远也不会拿他当回事的。
他表情上的变化陈研都看见了,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无非就是对她喝酒有看法。原本她是不喝酒的,她不单不喝而且还见酒三分怕。她还真不信马兴有那么单纯,她笑了笑,说:“咋?不让我喝呀?你们男人不都喜欢给女人灌酒吗?”
马兴也淡然一笑说:“也许你说的是事实,但不包括我,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糟践女人我做不出来,因为我不是龌龊小人,对,我是不想让你沾酒,这都是为你好。”
这一席话简直把陈妍感动坏了,同时也再度加重了她内心的纠结。她竟
毫不掩饰地说:“马兴啊,你为啥就没个工作呢?即便不当官,两个人都有正式工作,小日子也勉强过得去嘛。”
这是陈妍的心里话,也带有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很显然,陈妍对马兴的要求没原先那么高了,但就这样的要求也还是空中楼阁,马兴依然是个瓦工师傅,依然得在风吹日晒中劳作,这一现实陈妍改变不了,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狠戳马兴的痛处,让他心里难受,但马兴却不以为然,他脖子一梗说:“瓦工怎么了?你可别小看了瓦工,每一位包工头都是由瓦工演变过来的,而开发商呢,又大多是从包工头演变过来的,还是那句话,你得以发展的眼光看人。”
陈妍承认马兴说得在理,做人嘛,眼光当然得放远一点,但道理归道理,现实是现实,这当中可隔着好多层呢,有时候努力了却不一定成功,成事还得靠很多外在因素。所以她现在就不敢往远处想,她在尽量回避或逃避,说白了,她还是不相信马兴,更不敢将命运与马兴捆绑在一起,正因为这样,马兴才成为她感情上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不忍。与马兴认识至今,矛盾与纠结始终伴随着她,迫使她尽量别想得太多,甚至连明天也不要去想,即便想,也只限于想一些美好的事情。就像现在,他们吃着美味聊着天,再开心不过了,就这么一开心,倒把个时间弄得飞快,不觉间已是半夜时分,就在俩人都开始眼皮子打架的时候,马兴说:“困死了,咱们休息吧?”听了这话,陈妍困顿的眼睛一下又睁大了,并以另一种态度审度他,像看一个现了原形的伪君子。马兴心里一紧,立刻就判断出陈妍的心理,知道她开始起疑了。但马兴毕竟久经沙场,他的言行是能够收放自如的,他笑了笑,指着昨晚那把椅子说:“嘿嘿,别紧张,我还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