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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第1页）

乌驼镇的街面上还是纷繁的景象，只是那些满街窜动的农民工已很少见，路两侧绿化带里的树木也不再蓬勃，清瘦的枝条合着风的节奏在呼呼作响。农民工都撤了，穿着军绿色大衣在大街上穿行的王村就显得格外打眼，他发现擦身而过的行人都在拿余光扫他。也确实，他穿得有些夸张了，气温远没到如此夸张的程度。但是既然已经买了这件大衣，而且还穿到了街上，那就只好忍着尴尬招摇过市了。好在这里是异地他乡，也碰不上熟人，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加快步伐，尽可能在有限的时间多转几个小区。他后悔当初没问清万林媳妇干的是哪个小区的物业，不过不打紧，毕竟乌驼镇不大，只要下功夫挨个询问，就一定能找到冯娟，找到冯娟就等于找到了董青，这是唯一的希望。但直到中午，他跑了一身汗，硬是将新买的军大衣跑成了负担，却仍没打听到一丝有关冯娟的消息。他的心气没泄，只是两条腿酸痛，像灌了铅一样，幸好这时候哈闰平打来电话，问他在乌驼镇还是已经回了老家，他说：“我倒是想回去呢，问题是董青还没有找到，我和他一块出来的，就应该一块回去，不是吗？”

哈闰平说：“那倒是，不过你这种找法恐怕不行，告诉我地点，我现在就去接你，咱们一起行动。”王村本想客气一下，但他确实累了，正在考虑是否该打辆出租车的时候哈闰平雪中送炭，令他感慨不已，这就叫多个朋友多条路。他点了支烟，坐在道牙上等候哈闰平来。

坐上车就感觉轻松多了，效率也快多了，不过失望也在逐步叠加，因为跑过所有的小区后仍没人认识冯娟，看着王村失落的神情，哈闰平宽慰说：“没

关系的，不就巴掌大的乌驼镇吗？咱们继续找，实在找不到你也不必纠结，他们是成年人，丢不了的。”

听哈闰平这么一说，王村的心情倒是略微平和了些，脸色好看多了，他嘴唇微微一翘说：“也对，凡事尽心了就行，该做的我已经做了，至于结果嘛，还得看天意，毕竟他们两个是能随意行动的大活人。”

哈闰平将车停在五一广场边上，感慨说：“从早春到深秋，这十个月时间真是既漫长又短暂啊。对了哥，当初咱们就是在这里认识的吧？”

王村说：“是的，从见第一面起我就对你们的爱好和学识肃然起敬了，我喜欢你们，同时也如愿以偿地交到了好朋友，你知道吗？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那种夸夸其谈，自己不努力，不上劲，还怨天怨地怨政府的人。这些人好像他不好过是社会造成的，或别人祸害的，因为身边常有这种人在嚷嚷，所以我更欣赏你们的宽厚豁达。”

哈闰平像是突发奇想，一指西北角的餐厅说：“咱去那里坐坐，我请哥吃个饭，算是告别。”

王村推辞说：“兄弟客气了，这顿饭应该由我来请，你现在打电话，约一下其他朋友，让他们都来。”

哈闰平说：“谢谢哥，他们都回去了，不过你的心意我替大家领了。”这家餐厅也是王村和董青、万林第一次吃饭的地方，所以落座后他的心

情愈加沉重，尽管哈闰平点的菜够丰盛，却始终调不起他的胃口。见他如此，哈闰平又从吧台要了一瓶酒，一边斟酒一边说：“来哥，何能解忧，唯有杜康，当然杜康也难以衬托咱兄弟间的惜别之情，今天我慷慨一次，咱们喝瓶好的，也算是为兄长饯行。”

王村说：“啥酒都醉人，你又何必糟践钱呢，再说，你还有车。这样吧，这酒我喝，你喝水就行。”

“那怎么行。”哈闰平说：“哥你不用担心，喝酒不开车这是原则问题，在我心里，它牢不可破。等会陪完哥，我的车原地不动，咱们打个车回去。”

王村如释重负地说：“那就好。”

菜品丰盛，酒上档次，王村心里的结也随着一股浓情蜜意的香味慢慢打开，他们从这一年当中各自的喜乐悲欢聊到了乌驼镇的发展愿景，再到西部大开发，直到酒尽盘空依然谈锋甚健，最终哈闰平放下摇了半天也没能摇出一滴酒的空瓶子说：“哥啊，但愿明年我们还能在乌驼镇相见。”

王村说：“难啦兄弟，不瞒你说，我心已死，再也不想出来啦。”“为啥呀？”哈闰平不解地问。

“为啥。”王村说：“有句话怎么说的呢？哦对了，叫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土窝；千买卖，万买卖，不如翻咱的土块块。对！就这话，都跟土有关，由此可见，土地，才是咱农民生命里永久的给养站，而且取之不尽。”

哈闰平不以为然地说：“这都老皇历了，你也信呀？你见过多少人是靠种田致富的？如今这年月，可谓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想彻底改变命运，我觉得还是放宽眼界，当然，这些话是对你而言，你具备干大事的条件。至于我，或者说我们，每日求得三餐饱，能干自己喜欢的事就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与满足。”

王村说：“这个我信，或许这就叫有钱难买我愿意吧？不过，我毕竟读书少，谋事简单，所以我还是认为，前人一辈辈总结出来的，那就是经验，而且永远都不会过时。再说，富与不富，与幸福无关，我只求活得滋润。”

“前人还说过男儿志在四方呢。”哈闰平喝口水，心有不甘地回了一句。见王村不再言语，哈闰平又追问说：“那你打算咋办？总不能三百六十

天踩着田埂过日子吧？那样恐怕会憋出病来的。”

“不会的。”王村说：“就看你把心安放在什么位置上了，仅从这一年的得失来看，我算不上失败，毕竟还挣了点钱，但我身边的兄弟呢？他们可没我这么幸运，万林没了，董青下落不明，马兴呢，又半死不活地骑在老虎背上，想想都让人心酸，所以，该是下决心的时候了。借国家政策向农村倾斜的东风，我要尽自己所能，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建设家园上，只有农村富了，

村庄美了，才能拴住人，到那时，乡亲们就不用背井离乡、风里雨里地外出讨生活了。这是我的目标，为了实现它，我必须去拼。”

听了王村慷慨激昂的话，哈闰平也会心地笑了。俩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餐厅，在大街上还摇摇晃晃地唱了一首闽南歌曲《爱拼才会赢》，分手时哈闰平说：“咱们还会再见面吗？”

“能！”王村说：“欢迎你到甘肃静宁来玩，虽说目前那边还很落后，但它原始、环保、低碳，尤其近几年实施了禁牧还林还草政策，山在变绿，水在变多，站在我家门前最高的峁梁上眺望，可谓层层梯田层层花，美不胜收啊，这不正是你收集写作素材的好地方吗？”

哈闰平欣喜若狂地说：“好啊好啊！听你这么一说，我是十分向往，看来不去都不行了，好！明年山花烂漫时，咱们静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