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包得好好的本子是什么?”他开始打开笔记的封面。
“我请你别看这些笔记本。”
“为什么?”他说,一边就看起来。
“只有一个人看过。他试图自杀,没成功,却使自己双目失明了。他试图自杀,是想避免某种命运,却偏偏逃不脱那样的命运。”
“真惨。”
安娜抬头看他。他脸上露出审慎而严肃的微笑。
“你是说,这全是你的过失?”
“那倒不一定。”
“哦,我可不是个想自杀的人。我要说,我充其量是个以女人为生的人,一个吮吸他人的生机活力的人,但我不会是个自杀者。”
“在这点上不必夸耀。”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说:“但是,照实际情况看,从各个角度考虑此事,我要说这是一种说明。我是在作说明。我没在夸耀。我在说明。我在解释。至少我知道这一点。那意味着我能战胜它。我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自杀,多少人依赖他人为生,而他们自己并不知道。你要是知道这种人的数量,会大吃一惊的。”
“不,我不会吃惊。”
“不会。但我知道这一点,我知道我在干什么,那就是为什么我能够战胜它。”
安娜听见低沉的“啪啪”之声,那是她的笔记本的硬封面一一合上了。随即她听到一个年轻欢快而精明的声音:“你这是想干什么呢?把真理、真实一类的东西囚禁起来,是不是?”
“差不多吧。但这没什么用。”
“让那种无休无止的负疚感控制了你,那也没有用,一点儿用处也没有。”安娜笑了。他开始唱了起来,那调子用的是某首流行歌曲:
无休无止的负疚,
想吞食你和我,
别让那无边的负疚吞了你,
别让它得逞了……
他走近她的电唱机,审视了一下她的唱片,放上了一张布鲁贝克(2)的唱片。他说:“真像自己家里一样。我离开美国,一心想有番全新的经历,却到处都可找到留在家中的音乐。”他坐下来,就像一只严肃、欢快,戴上了眼镜的猫头鹰,随着爵士乐曲晃动着肩膀,撅起了嘴唇。“毫无疑问,”他说,“这给人一种连续感。对了,正是这个词,一种确确实实的连续感,一座座城市漂泊过去,听着同样的音乐,每扇门背后,都躲着一个相同的疯子。”
“我只是一个暂时的疯子。”安娜说。
“噢,是的。但你确实在门后,这就够了。”他走到床边,脱掉晨衣,上了床,就像个兄弟一般,友好而随便。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身体这么糟糕吗?”
“不想知道。”
“不管怎么样,我想告诉你这些。和我喜欢的女人一起睡,我就睡不着。”
“真是陈词滥调。”安娜说。
“唔,我同意这说法。就凭重复、罗唆这两点,确是陈词滥调。”
“对我来说还相当伤心遗憾。”
“我也觉得伤心和遗憾,不是吗?”
“你可知道我现在的感觉?”
“是的,请相信我,安娜,我知道,我很抱歉,但我不是个古板守旧的人。”一阵沉默。他随后说,“你在想:那我又是怎样的人?”
“怪了,我正是这样想的。”
“要我干那事吗?那种事,我还行。”
“不要。”
“好吧,我猜想你不愿意,你做得对。”
“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