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在路旁接诊时,偶尔也会与巡访的魏炳文打上照面。
在对方略显愕然的眼神中,她只谦敬地躬身施礼,再无旁的言语。
大片的染症极易生变,起初在众人的合力下,城中的疫况还稍有所缓解,可越到后期,汤药便越难起效用,到最终,高热难退的病患已然不计其数,疫病更是有卷土重来之势。
沈青棠见状不对,接连几日翻遍医书,诊断病患脉象的波动,终于发现了肺火的症结。
她连夜对药方做出了调整,却受到了医官的质疑。
“放肆!你究竟可明医理,竟敢下如此猛药?”
沈青棠被斥得微有失神,忙鼓足勇气劝应,“禀大人,眼下危急,实不宜再一昧求稳。”
她双眼疲得微红,辩辞深重恳切,“据我所观,反复烧热者皆乃肺火未解,以酸棘入药之典,更是流自湄山医谷,望大人明察。”
她躬身一礼,看不见众医官难以信服的神情,只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劲节的拄拐声。
“湄山确有此方,为老身所创,尔等有何赐教?”
来人辞色威肃,掷地有声,一拄一拐从容不迫,步步尽是傲然。
沈青棠循声回望,只见,一位年高德重的老妪自两旁的病棚中行来,携从拄拐,面戴角巾,看不全容貌,却也能于那眉宇间,瞥出几许庄严来。
医官中有几位年事较长者,一见这老妪,顿时现出尊崇之色,诚惶之余,又难掩惊喜:“神婆,是神婆出山了。”
“告罪告罪。”白髯医官吓得忙不迭对沈青棠欠身一礼,旋即,又将那言辞不逊之人推出,勒令赔罪。
一时间,那官至六品的傲慢男子成了众矢之的,面色青红交加,只得拉下脸来,动作生硬地对沈青棠与老妪各自赔了一礼。
这等大礼沈青棠还从未受过,局促得下意识看向老妪时,才发现对方正对自己展着一抹慈蔼的笑。
待诸多纷乱的思绪再度落定,她才厘出了一条不敢置信的讯息——
她大抵是遇上师祖婆婆了。
面前这位被称为湄山神婆之人,应当便是她娘亲的师父。
后来沈青棠才知,这神婆之名原是由沈婆演化而来,只因她隐世不见首尾,每逢民间大灾方出山降神通,久而久之,坊间才有了这一尊称。
沈老堂主闻说她是爱徒沈七之女,自是眉目展笑,可再一追问,才错愕得知,这段缘分竟已是天人永隔,再难相续。
她带浊的目光望向天外,不知思量了多久,才伤然失笑,笃定道,“不可能。”
她神色慈严,可眼里却分明泛着泪光,“小七她……最是慧巧,断不会被这些显赫风流迷了心的。”
“我就说,这些高门权势狗眼看人便罢,还总爱使些下作手段。”老堂主感至心头,不禁抚上了沈青棠的鬓角,“你一人去往京中寻亲,也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