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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三轮车（第1页）

董川娥

父亲的电动三轮车是今年夏天在二手市场买回来的。

那辆车就停放在院子里的老榆树下，在树叶斑驳的投影中，车体油漆脱落的地方已经爬满红锈，唯一干净有神的，便是那两块装在车头上的后视镜，反射着日光，格外明亮。

父亲自从有了这辆车，没事就爱坐在车上抽根烟，或是开出去逛两圈，十分得意。他把车清洗得干干净净，不仅给轮轴上油，还换上了新的轮胎，用毛巾将坐垫擦得锃亮。这时，那辆二手的电动三轮车，才在父亲的打理下有了些许生气。

父亲有了这辆车，自然要在宝贝女儿面前显摆显摆。这不，他马上要送我上学——用那辆虽然经过打理但仍有些旧的电动三轮车。这种三轮车在车头后有一个较大的露天车厢，我需要坐在那个父亲早已为我准备好的红塑料小凳子上，被那个三轮车一直载到学校门口。

或许父亲不懂我所谓的“面子”，在我多次推辞之后，父亲黑着脸说：“快点儿上去！天要黑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交车。”对于吃软不吃硬的我，父亲的话根本没用。

“快上来，别再耗了！”父亲焦急地按着喇叭，催促着我，我感觉那声音更加聒噪。

“我自己坐公交车！”我大声嚷着，说完就自顾自地向公交车站走去。父亲没办法，只有骑着车，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后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许是因为心底的烦躁与公交车迟迟不来，再加上父亲一直跟着我，我的心一软，缓缓地向那辆停在晚霞中的电动三轮车走去。至今我还记得，当我跨步蹬上车身时，那车身还极不情愿地发出了吱吱的声响。

“你看看你！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真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父亲见我上了车，拧了拧钥匙。这时，车像一只发疯的野兽一路狂奔。

“哼，那还不是因为你！你看，人家的爸爸，哪个不是开着小车送自己的孩子上学，只有你，快看看这破破烂烂的三轮车，真丢人！”我高声驳斥，这个让我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的人，令我愤懑。

由于车上没有任何遮挡物，风在我的头上吹过，我的头发在空中飞舞，我正打算对着车头上的后视镜整理整理，往镜子上一瞥，却呆愣住了。父亲的脸涨得通红，细密的汗液从额头渗出，眼里含着亮晶晶的东西。啊，难怪他一路沉默，原来是不想让他最爱的女儿知道他心底的痛。

我不禁惭愧。自从母亲离开家后，这些年来，爸爸既当爹又当妈，岁月的刻刀已把他的脸颊划伤，额头上现出一道道皱纹。

从小到大，爸爸一直关心我，我想要什么，他都会尽量满足我，而他却从来没穿过新衣新袜。他自己的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却一直对我慷慨大方。他总是勤勤恳恳，十几年如一日地把我拉扯大。我叛逆乖张，小考失利时，他却一直对我好言相劝。

想到这里，我鼻头泛酸。这几年，我做了多少让父亲丢脸的事，现在，我却因为这件事，向他大发雷霆。

到了学校，我下车后对父亲说：“以后……还是你送我来学校吧。”

“嗯！”父亲对着我，点点头。我分明看到柏油马路上显眼的那滴水，不知是汗，还是泪。

我目送着父亲骑着三轮车离开学校，他的车与繁华的城市背景格格不入，但那破旧的电动三轮车所承载着的，却是满满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