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湾迅速下山,来到了约定的地点。荷勒和泊夏见到他长舒一口气,
“我们得快些了!这浓烟会引来沙加人的。”荷勒催促道。
堪罗人聚集在一起,注视他们的新皇帝。他们知道白湾是怎样的人,在堪罗人的城市和村落间,在他们破损的大船里都流传着许多关于白湾的传闻。有一点白湾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传言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他们别无选择,白湾也别无选择。是命运让他们不得不选择彼此,也为他们指出了唯一的那条路——渡海。
“我们上船,找新的家。”白湾只说了这一句话。
堪罗人开始陆续上船,一切细节都由泊夏决定。但有一个人,他安排不了。白湾在人群中寻觅着觅哑,他想再见她最后一眼。
“荷勒,我想见见觅哑。”
“如果她不乐意,她是不会出现的。”荷勒说。
白湾麻木地帮着泊夏安排上船顺序。“你快点上船。”泊夏催促白湾,“这些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白湾并没有照做,他只是希望再拖延些时间,增加见到觅哑的机会。然而,当几乎全部堪罗人都登上了船,甚至当士兵也开始陆续登船时,觅哑仍然没有出现。
“上船!”泊夏将白湾架上了船。
非他所愿,但过去的所有一切都已经走向了结束。白湾睁大眼睛,想将这片蓝色的海滩印在脑中,他又不得不紧紧闭上眼睛,因为突如其来的酸楚让他难受流泪。
“白湾!”他听见了觅哑的声音。他伏在船舷上,看见觅哑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奔向海岸。她踉踉跄跄踏入海水中,向白湾挥手:“永别了!”
“跟我走!觅哑!”他向觅哑喊道。
她没有回复,只是挥着手。
他决定最后任性一次——为他自己任性一次。他扒住船舷,猛地从船上跳了下去。
海岸响起了觅哑的尖叫和堪罗人的惊呼。但只有一个声音无比坚定,白湾不停地吼道:“跟我走!觅哑!”
终于,她开始向白湾狂奔,在水与沙交融的边界与他紧紧拥抱。
“如果你不跟我走,这一切都他妈的没有意义。觅哑,你得跟我走。我真的没法离开你,觅哑,跟我走。”
觅哑只是埋在他的臂膀痛哭,拼命点头。
终于,将这对情侣拉上船后,堪罗人的船队真正启航了。再也没有哪个夜晚如今夜这般凶险,也没有哪个夜晚如今夜这般平静。土地离开了他们,山、树、沙子和海岸线,都离开了他们,他们所有的,便是这一汪无尽的咸水。他们已不再害怕,但亦未抱任何希望。他们倚靠着同胞,沉浸在未知前路的短瞬平静。月光撒向他们前行的方向,北方。
觅哑倚着白湾的肩膀,泊夏则坐在这对爱侣的对面。等待他们商讨和决定的事情有很多很多,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活着抵达北方的土地。白湾抚摸着盛着父亲和兄长灰烬的布袋,如同拂着沉睡的婴孩般温柔。
“如果我们能活着到那里,我只想要一片宁静的谷地。”白湾说。
“我希望那里有一个湖泊。”觅哑说。
泊夏盯着这对年轻人,说:“我只想……我只想好好睡一觉。”
“你在这里也可以睡,泊夏。你太累了,这里也没什么敌人,除了海浪。”
“我想把这个日子记下来。今天是……”泊夏揉揉眼睛。
“蓝川七十九年[1]雨月十日。”觅哑说。
“堪罗历一二四年五月……大概是十七日,或者十八日。”
白湾抽出短剑,插在船板上,“是这样吗?”
“你在做什么?”泊夏问。
“我们要重建家园了,重新建立一个堪罗人的国家,一个可能这几天就会被海浪拍碎的国家。我想知道,建立国家需不需要什么规矩或者传统?比如插剑立誓。”
“这可能真没什么说法。”泊夏耸耸肩。
“那就这么定了。”白湾起身想招呼堪罗人,但只见所有人都睡了,于是又悻悻坐下,小声对觅哑和泊夏说,“今天,堪罗人的新纪元开始了,一个新的国家在海洋上诞生了。”
“没有人是这样悄咪咪地建国的。”觅哑笑道。
“那起个名字吧,我的皇帝。”泊夏也难得地笑了。
白湾揉揉眉头,望望无尽的海洋。
“就叫……就叫海之国。堪罗人的海之国。”
[1]沙音陆以开国者沙音蓝川的名号做年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