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多人来说,接下来的馈赠环节是最吸引人的——男女双方在宾客的见证下交换礼物。亥西翁王对众人说:“众所周知,我的孙媳来自那片被淹没的外土,他的家人已经离开了我们,因此这场婚礼我会赠予新人双倍的礼物。”
芦桥紧紧攥着珥银的手,他已经许久没有受到奶奶的这般重视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了,被放逐到了世界的边角。奴种们打开红色箱子,芦桥根本没在意里面盛着什么,只听见人们不停的惊叹和鼓掌,只看到奴种们不停的将箱子搬到自己的车队去,又看到奴种从宫内搬来更多箱子。到后来,他甚至感到不好意思,想要伸手制止奶奶——礼物太多了,人们也麻木的不再惊呼,只是张大嘴巴,目光呆滞的盯着那些灿光。而座位上的两位兄长的脸色却越来越阴沉。
这场馈赠总算结束了。大臣向众人宣读新人的誓言,再由他们完成最后的一吻,仪式便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午餐时光,这道婚宴将由六十道菜组成,整个褐宫的后院都成了厨房——厨子们先是用湿泥垒起来十多个五口锅[1],然后架起了四张六分格长的案台来处理原材料。单是香料就有七麻袋,更别说整猪、整羊、生肉和蔬菜,整个褐宫后院赫然成了市场。
芦桥和珥银先向亥西翁王敬酒,再向两位兄长敬酒。他们虽然追求珥银未果,但酒精还是融化了阴郁。子罕三兄弟碰杯,喝尽,再相互拥抱。
太阳落山前,亥西翁王希望能与新婚夫妇谈一谈。虽然两人的步伐飘忽,脑袋时冷时热,但还是努力保持镇静来到了亥西翁王的书房。
老人将书房改成了她的第二个寝室。其实,她在这里睡觉的次数远多于她豪华的卧房。她用木椅在向阳面的大窗下拼了一张床,铺上垫子和绸布,旁边是齐床高的床头柜。右边的箱子和架子上摆满了泥板,上面印着亥西翁流行的歌曲或是诗歌。而左边则被设计成了开放式花房,吊着许多藤萝。
“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用石板垫着也行。我这里不让人常待,连个椅子都没有。”
于是珥银拿了几块石板垫好坐下,芦桥则直接席地而坐。亥西翁王为他们两人沏了热茶,自己则从陶罐里倒出一杯冰茶。
“喝凉水使人长寿。”她和新夫妇碰杯。
书房十分幽静,甚至偶尔还能听到那些醉鬼在褐宫的大喊大叫。窗外,夕阳沉入平坦低矮的平原土地,无尽的热烈从黑色的边疆迸发出来,将天空染成一片暗金。
“我和你爷爷刚结婚的时候就在这里聆听教诲。那时候这里还不是书房,是个……好像是个纺线的小屋。亥西翁王后,也就是你爷爷的母亲,我的婆婆,就这样一边纺线,一边告诉我们要如何相处,如何经营婚姻。”
“当时那三个傻子还在的时候,我们也经常挤在这样一间小屋内聊聊天。”亥西翁王提到了她早逝的三个儿子,虽然她的神态和语气并无变化,但珥银仍替她感到难过。
“珥银,我希望十几年后,你也坐在我的位置,坐在这个小屋里,跟你的儿媳妇谈一谈你对婚姻的理解,谈谈你对男人的理解,告诉他们如何相处,给他们生活的经验。”
“我希望你们彼此尊重。在你们的家庭中应当平等对待彼此,不应该因为他是你的丈夫就事事顺从他,也不应因为她是女人就事事忍让她。了解对方是婚姻的根基,希望你们能记住这一点。”
珥银点点头,挽住了芦桥的胳膊。他们陪伴着这个睿智而风趣的老人喝茶,醉意也逐渐消失了。之后,他们接着参加晚宴,与那群仍未尽兴的食客继续畅饮。到了太阳完全落山后,整个亥西翁开始了欢庆,褐宫的奴种将酒水运抵城市的各个角落,任何居民都可以用家里的容器盛酒喝。于高处望去,整个亥西翁被彩灯点亮,窜动的人流如有力的脉搏般在这座城市穿梭。
直到这些程序结束,他们才能在褐宫中好好休息几天。然而夫妇两人都十分疲惫,即便是芦桥,也更想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而非与妻子再亲热亲热。珥银的状况更加糟糕,她只想睡觉,整日觉得头晕目眩。
“我绝对不要再喝酒了。”她皱着眉头,闭着眼睛对芦桥和坪茶发誓。
“我看你喝酒的时候倒是挺享受的。”芦桥调笑道。
芦桥只是以为妻子的晕眩是宿醉导致的,但是七天过去了,她仍然没有好转。于是他便找来了医生为妻子看病。虽然他不想太过声张,但奶奶还是听说了儿媳病倒,过来探望珥银。
“我就说这种婚宴程序应当删减。”亥西翁王懊恼的说,“你爷爷,你爸爸都爱喝酒,弄的我也成了酒鬼,一有什么节日或庆典就先想到酒。”
他们没再说话,安静的等待医生的结果。不久,那位医生抬起头看看珥银,问道:“你上次来月事是什么时候?”
亥西翁王和珥银的女奴立马明白了什么意思。
“哈!你可真够快的。”亥西翁王说。
“我一早就觉得是这事儿了。”坪茶调笑道,“你俩太着急了,就像是非要赶在什么日子前耕完地似得。”
“什么意思?”芦桥仍然不解。
“我怀孕了?”珥银问医生。
“看起来是的,恭喜您。”医生点点头。
[1]用湿泥垒起来的,有五个灶台的锅灶,可以同时烧制五道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