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有何惧!
眼下情形,与心里所想有异。倘若莽撞开口,反而会令阿牛哥难堪了。
曾阿牛忽然道:“对了,小秋,上次不是说好,要在我这里住上十多天吗,怎么忽然就走了?”
韩秋支吾答道:“阿牛哥,实在抱歉,我那会一时忘了山上比武的日子,不得不临时赶回……”
其实,“忘了比武日子”云云乃托辞而已,当日匆匆离去,是因为韩秋实在受不了曾阿牛那厉害的老母!
此老母人虽矮小,长得干巴,又不懂武功,但韩秋宁愿与千万个林大林二对峙,也不愿与她多待一刻!
原来落霞虽离幽海不远,韩秋却从未到过海边。曾阿牛听他说起此事,便邀他到家里住上一头半月。
前脚还没进屋门,那曾大娘听曾阿牛说领了个朋友,要在家里住几天,便立刻如同炸毛之猫,当面直斥。
说什么“世途险恶,你心直老实,容易轻信他人,只怕有得苦受!”
说什么“你一贫如洗,三餐尚且难求,还有气力结交朋友!”
诸如此类,夹枪带棒,阴阳怪气!
曾阿牛憨憨一笑,显是习以为常。
韩秋之前也曾听他说过他家中尚有一老娘,嘴巴虽然厉害,心子却软,要有所准备。
但也没料到是这种阵仗呀!
当时心里就颇为不悦,却也不好表露,只当充耳不闻。
两人在隔壁渔村的小酒肆里打了一壶小酒,买了只鸡,打打牙祭,算是曾阿牛尽地主之谊。
曾大娘吃了鸡腿,嘴上的鸡油还没有抹掉,又对曾阿牛说道:“这壶酒可值不少钱吧,阿牛你出海打多几趟鱼,才能买得几文酒钱?
“有这个闲钱,还不如贮起来,娶个媳妇,你也老大不小了!人家和你可不一样……”
如此,韩秋在曾阿牛家没住上两天,便留了张纸条匆匆回山了。
韩秋虽然对曾大娘观感不佳,但终究是阿牛哥的娘亲。
这会不见她人影,指了指内屋的帘布,压低声音,问道:“阿牛哥,怎么不见大娘,今日怎地这早安睡了?”
曾阿牛一拍脑袋:“糟糕,你看我这高兴得,连喂阿娘喝药都忘了!”
韩秋心忖:“难怪闻到药味。”问道:“大娘生病了?!打不打紧?”
曾阿牛眼中那点“老友重逢”的喜悦登时如秋风扫落叶,破屋上吹落新红纸,显得更为愁云惨淡。
他愁眉苦深,摇了摇头,掀起帘布,走进内屋。
曾阿牛这间木屋,分为内外两间。外头是他的居所,内头是曾大娘的居所。内外只有一帘之隔。
韩秋曾私底下打笑过曾阿牛,说他若是要和阿珠姐成婚,两人在外头胡天胡地,里头住着个老母,那可不成样子。
原只是一句玩笑,曾阿牛却深以为苦恼。如今想起,韩秋也是懊悔,实则自己已无意伤害到这淳朴的老实人。
顾颉秋在这里住了两天,没有进过内屋,趁着曾阿牛掀起帘帷当儿,不经意地往里一瞥。
只见里面暗暗沉沉,有些阴凉。墙角一边,摆着一张木板床,四角用竹杠支着又黑又黄的旧蚊帐。
蚊帐里隐隐躺了个人影,看不真切。
帘帷落下,隔断视线,上面映着从门外折射进来的、最后一缕残红。有点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