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炮作文网

博炮作文网>名家散文短篇作文 > 第2辑亲情(第1页)

第2辑亲情(第1页)

父亲的纪念章

我写过一篇《母亲的奖章》,记述的是母亲当县里劳动模范的事。在纪念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我该写一写父亲的纪念章了。父亲是一位抗战老兵。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他的子女不提起他,恐怕没人会记得我们的父亲了。以前,我从没想过要写父亲。父亲1960年去世时,我还不满9周岁。父亲生前,我跟他没什么交流,父亲留给我的印象不是很深。因为我们父子年龄差距较大,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老头儿。他不像是我的亲生父亲,像是一个与我相隔的隔辈人。不熟悉父亲,缺少感性材料,只是我没想写父亲的次要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长期以来,父亲给我的心灵留下的阴影太大,或者说我对父亲的历史误会太深。别的且不说,就说我初中毕业后两次报名参军吧,体检都合格,一到政审就把我刷了下来。究其原因,人家说我父亲在国民党的军队里当过军官,属于历史反革命分子。一个反革命分子的儿子,人家当然不许你加入革命队伍。我弟弟跟我的遭遇是一样的,他高中毕业后报名参军,也是政审时被拒之门外。在当时强调突出政治和阶级斗争天天讲的情况下,国民党军官和历史反革命分子的说法是骇人的,足以压得我们兄弟姐妹低眉自危,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对于父亲的经历和身份,我们不是很了解。让我们不敢争辩的是,我们在家里的确看到了父亲留下的一些痕迹。比如有一次,惯于攀爬的二姐,爬到我家东间屋的窗棂子上,在窗棂子上方一侧的墙洞子里掏出一个纸包来。打开纸包一看,里面包的是一张大副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穿军装,光头,目光炯炯,一副很威武的样子。不用说,这个看上去有些陌生的男人就是我们的父亲。看到父亲的照片,像是看到了某种证据,我和大姐、二姐都有些害怕,不知怎样处置这样的照片才好。

母亲也看到了照片,母亲的样子有些生气。像是要销毁某种证据一样,母亲采取了果断措施,一把火把父亲的照片烧掉了。母亲的态度是决绝的,她不仅烧掉了这张照片,随后把父亲的所有照片,连同她随军时照的穿旗袍的照片,统统烧掉了。后来听母亲偶尔讲起,烧毁与父亲相关的东西,不是从她开始的,父亲还活着时自己就动手烧过。父亲刚从军队退休时,每年都可以领取退休金。领取退休金的凭证是一张张卡片,卡片上印的是宋美龄抱着小洋狗的精美图案。卡片是活页,连张,可折叠,可打开。折叠起来像一副扑克牌,一打开有一扇门板那么大。随着国民党政权撤离大陆,退居台湾,无处领取退休金的父亲就把那些卡片烧掉了。

那么,父亲的遗物一件都没有了吗?一个人戎马一生,可追寻的难道只是一座坟包吗?幸好,总算有两枚父亲佩戴过的纪念章,被保存了下来。也许因为纪念章是金属制品,不大容易烧毁。也许母亲不知道纪念章往哪里扔,担心被别人捡到又是事儿。也许因为纪念章比较小,隐藏起来比较方便。不管如何,反正两枚纪念章躲过了一劫或多劫,一直存在着。纪念章先是由当过生产队妇女队长和县里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的二姐保存。二姐出嫁后,趁我从煤矿回家探亲,二姐就把两枚纪念章包在一方白底蓝花的小手绢里,交给了我。我把纪念章带到工作单位后,把纪念章夹在我参加工作后的第一本工作证里,仍用原来的手绢包好,放在箱底一角。之后我走到哪里,就把纪念章带到哪里。1978年开春,我从河南的一座煤矿调到了北京,就把纪念章带到了北京。

我没有忘记纪念章的存在,但我极少拿出来看。父亲的历史不仅影响了我参军,后来还影响了我入党,我对父亲的纪念章有一些忌讳。我隐约记得纪念章上有文字,却不敢辨认是什么样的文字。我的做法有一点像掩耳盗铃,好像只要我自己不去辨认,纪念章上的文字就不存在。纪念章的事情还考验着我守口如瓶的能力,妻子跟我结婚四十多年了,我从来未对妻子提及纪念章的事,更不要说把纪念章拿给妻子看。妻子的父亲当年参加的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跟我父亲不在一个阵营。若是让妻子知道了我父亲的历史,我怕妻子不大容易接受。

进入2015年以来,随着中国人民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声浪越来越高,随着报刊上发表的回忆抗战的文章越来越多,随着一些网战发起的寻找抗战老兵活动的开展,5月17日那天下午,望着办公室窗外的阵阵雷雨,我心里一阵激动,突然觉得到时候了,该把父亲的纪念章拿出来看看了。

我终于把父亲的纪念章看清楚了,一枚纪念章正中的图案是青天白日旗,纪念章上方的文字是“军政部直属第三军官大队”,下方的文字是“同学纪念章”。另一枚纪念章的图案是一朵金蕊白梅,上方的文字是“中央训练团”,下方的文字是“亲爱精诚”。纪念章像是被砖头或棒槌一类的硬物重重砸过,纪念章背面的铜丝别针,一个扁贴在纪念章上,一个已经没有了。可纪念章仍不失精致,仍熠熠生辉,像是无声地对我诉说着什么。

亏得有这两枚纪念章的存在,我才能够以纪念章上的文字为线索,追寻到了父亲戎马生涯的一些足迹。父亲刚当兵时还是一个未成年人,在冯玉祥的部队当号兵。冯玉祥的部队被整编后,父亲一直留在冯玉祥当年的得力干将之一孙连仲的部队。孙连仲是著名的抗日战争将领,率领部队在华北、中原一带的抗日战场上转战,参加了良乡窦店、娘子关、阳泉、信阳、南阳等抗日战役。尤其在台儿庄大战中。孙连仲2万余人的部队在伤亡14000多人的情况下仍顽强坚守阵地,为最后的大捷赢得了时机。孙连仲也因此名载中华民族抗日史册。

可以肯定地说,我父亲作为孙连仲部下的一名军官,听从的是孙连仲的指挥,孙连仲的部队打到哪里,我父亲也会打到哪里。曾听随军的母亲讲过抗战的惨烈。母亲说她亲眼看见,一场战役过后,人死得遍野都是,像割倒的谷捆子一样。热天腐败的尸体很快滋生了密密麻麻的绿头大苍蝇,有一次,母亲和随军转移的太太们乘敞篷卡车从战场经过时,绿头大苍蝇蜂拥着向她们扑去。为了驱赶疯狂的苍蝇,部队给每位太太发了一把青艾。她们的丈夫们在与日本鬼子作战,她们在和苍蝇作战。到达目的地时,她们把青艾上的叶子都打光了。经过那么多的枪林弹雨,父亲受伤是难免的。听二姐说,父亲的脚受过伤,大腿根也被炮弹皮划破过。父亲没有死在战场上,算是万幸。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正月,母亲在部队驻地新乡生下了我大姐。有了大姐不久,母亲就带着大姐回到了我们老家。此时,担任了河北省政府主席的孙连仲,把他的部队从新乡调往北平。父亲本可以在北平继续带兵,但由于祖母对我母亲不好,母亲让人给父亲写信,强烈要求父亲退伍回家,如果父亲不回家,她就走人。为了保住妻子和孩子,父亲只好申请退伍。

父亲叫刘本祥,在部队时叫刘炳祥。在国民党的军官档案里,应该可以查到我父亲的名字。父亲生于1909年,如果活到现在应是106岁。要是父亲还活着就好了,我会让他好好跟我讲讲他的抗战经历,他的儿子手中有一支笔,说不定可以帮他写一本回忆录。然而,父亲已经去世55年,他已经走得很远很远了。

父亲,今年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您注意到了吗?您留下的两枚纪念章,我怎样还给您呢?

2015年6月12日于北京和平里

母亲的奖章

母亲去县里参加劳动模范表彰大会的时间,是1957年的春天。几十年过去了,母亲也已经下世十多年。时间如流水,这个时间我们兄弟姐妹之所以记得确凿无疑,因为它有一个标记,或者说有一个帮助我们找回记忆的参照点。母亲生前不止一次跟我们说过,她是抱着我弟弟去参加劳模大会的。弟弟那年还不满1周岁,正在吃奶,还不会走路。我们家离县城五六十里路,那时没有汽车可坐,母亲一路把弟弟抱到县城,开完劳模会后又把弟弟抱回。我说的参照点就是弟弟的生日,弟弟是1956年7月出生,母亲去参加劳模会可不就是1957年嘛。

从县里回来,母亲带回了一枚奖章,还有一张奖状,奖状和奖章是配套的。奖章上不刻名字,奖状上才会写名字,以证明母亲获得过这项荣誉。而我只对奖章有印象,对奖状没有什么印象。或许因为我只对金属性质的奖章感兴趣,对纸质的奖状不感兴趣,就把奖状忽略了。

那枚奖章相当精美,的确是一件不错的玩意儿。我们小时候主要是玩泥巴,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可玩。母亲的奖章,像是为我提供了一个终于可以拿得出手的玩具。母亲把奖章放在一只用牛皮做成的小皮箱里,小皮箱不上锁,我随时可以把奖章拿出来玩一玩。箱子里有母亲的银模梳、银手镯,还有选民证、工分什么的,我不玩别的东西,只愿意把奖章玩来玩去。奖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恐怕把十片红薯片子加起来,都比不上奖章的分量重。奖章是五角星的形状,上面的图案有齿轮、麦穗儿什么的。麦穗儿很饱满,像是用手指头一捏,就能拣到一支麦穗儿。奖章的颜色跟成熟的麦穗儿的颜色差不多,只不过,麦穗儿不会发光,奖章会发光。把奖章拿到太阳下面一照,奖章金光闪闪,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太阳。整个奖章分三部分组成,上面是一个长条的金属板,金属板背面是别针。中间是红色的、丝织的绦带,绦带从一个金属卡子里穿过,把别针和下面的奖章联系进来。我没把奖章戴在身上试过。因没见母亲戴过,我不知把奖章戴在哪里。有一次,我竟把奖章挂在门口的石榴树上了,好像给石榴树戴了一个大大的耳坠儿一样,挺逗笑的。

我不仅自己喜欢玩奖章,别的小孩子到我们家玩耍,我还愿意把奖章拿出来向他们显摆,那意思是说:你们家有这个吗?没有吧!我只让他们看一看,不让他们摸。见哪个小孩子伸手想摸,我赶紧把奖章收了回来。

不知什么时候,奖章不见了。我一次又一次把小皮箱翻得底朝天,连奖章的一点影子都没找见。奖章没长翅膀,它却不声不响地“飞”走了。大姐二姐怀疑我把奖章拿到货郎担上换糖豆吃了。我平日里是比较嘴馋,看见地上有一颗羊屎蛋儿,都会误以为是一粒炒豆儿。可是,在奖章的事情上我敢打赌,我的确没拿母亲的奖章去换糖豆儿吃。如果真的换了糖豆儿,甜了嘴,我会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小时候怕挨吵,怕挨打,不敢说实话,现在都这么大岁数了,我不会再隐瞒下去。母亲的奖章的丢失,对我们兄弟姐妹来说是一个谜,这个谜也许永远都解不开了。

倘若母亲的奖章继续存在着,那该有多好,每看到奖章,我们就会想起母亲,缅怀母亲勤劳而光荣的一生。然而,奖章不在了,奖章却驻进了我的心里。我放弃了对物质性的奖章的追寻,开始追寻奖章的精神性意义。

应该说母亲能当上劳动模范是很不容易的。据说每个公社只有几个劳动模范的名额,不是每个大队都能推选出一个劳模。当劳模不是百里挑一,也不是千里挑一,而是万里挑一。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怎么就当上了劳动模范了呢?怎么就成了那个“万一”呢?既然模范是以劳动命名,恐怕就得从劳动上找原因。听大姐二姐回忆说,母亲干起活儿来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要强。往地里挑粪,母亲的粪筐总是装得最满,走得最快。麦季在麦田里割麦,不用看,也不用问,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人一定是我们的母亲。有一种大轮子的水车,铁铸的大轮子两侧各有一个绞把,绞动大轮子,带动小齿轮,把水从井里抽出来。别的妇女绞水车时,都是一次上两个人。而母亲上阵时,坚持一个人绞一台水车。她低着头,塌着腰,头发飞,汗也飞,一个人就把水车绞得哗哗的,抽出的水头蹿得老高。

要知道,我们兄弟姐妹较多,母亲两三年就要生一个孩子。母亲下地劳动,都是在怀着孩子或奶着孩子的情况下进行的。怀孩子期间,从不影响母亲下地干活儿。直到不把孩子生下来不行了,她才匆匆从地里赶回家,把孩子生下来。母亲生孩子从不去医院,也不请接生婆接生,都是自己生,自己接。生完孩子,母亲稍事休息,又开始了新一轮劳动。

母亲的身材并不高,才一米五多一点。母亲的体重也不重,也就是百斤左右。可是,母亲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力量呢?以前我不能理解,后来才慢慢理解了。母亲的力量源于她的强大的意志力,也就是我们那里的人所说的心劲儿。我要是跟母亲说意志力,母亲肯定不懂,她不识字,不会给自己的力量命名,说不定还会说我跟她瞎跩文。我要是说心劲儿,估计母亲会认同。一个人的力量大不大,主要不在于体力,而是取决于心劲儿,也就是心上的力量。心上的力量大了,一个人才算真正有力量。体力再好,如果心劲儿不足,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有力量。一个人心上的力量,说到底就是战胜自己的力量。只有能够战胜自己,才能战胜困难,战胜别人。倘若连自己都不能战胜,先败在自己手里,还指望能战胜谁呢!

与母亲相比,我的心劲儿差远了。说实话,小时候我是一个懒人。挑水做饭有大姐,烧锅刷碗有二姐,拾柴放羊有妹妹,我被说成是“空儿里人”,除了上学,几乎啥活都不用我干。时间长了,我几乎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后来参加工作到煤矿,我才失去了对家庭的依赖。一个人孤身在外,由于环境的逼使,我不得不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好在母亲勤劳的遗传基因很快在我身上发挥了作用,同时也是自尊、自立和成家的需要,我开始挖掘自身的劳动潜能,并在劳动中逐步认识劳动的意义。我知道了,劳动创造了人,人生来就是为劳动而来。或者说人只要活着,就得干活儿。只有不惜力气,不惜汗水,干活儿干得好,才会被人看得起,才能得到社会的尊重。在当工人期间,虽然我没当过劳动模范,但我觉得自己干活儿干得还可以,起码没有偷过懒,没有耍过滑,工友们评价我时,对我伸的是大拇指。

不过,我没想过要当劳动模范,从没有把劳动模范和自己联系起来。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几乎把母亲当过劳动模范的事忘记了。调到北京当上《中国煤炭报》的编辑、记者之后,我采访了全国煤矿不少劳动模范和劳动英雄,写了不少他们的事迹。我为他们的事迹所感动,所写的稿子块头也不小,但你是你,我是我,我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我甚至认为,那个时期的劳模都是“老黄牛”型的,是“工具”性的,我可以尊重他们,并不一定愿意向他们学习。有一次,我和读者座谈,谈到我每年的大年初一早上还要起来写小说,有读者就问我:你是想当一个劳动模范吗?这本来是好话,可我没当好话听,好像还从中听出了一点揶揄的意味,我说过奖了,我可不想当什么劳动模范。

看来我的悟性还是不够强,觉悟还是不够高。直到现在,我才稍稍悟出来了,原来劳动不是别人强加给我们的,是生命的一种需要。我们劳动的过程,是修行的过程,也是不断自我完善的过程。如果人的一生还有点意义的话,其意义正是通过不断辛勤劳动赋予的。从这个意义上讲,能当一个劳动模范是多么的光荣!

人说闻道有先后,人的觉悟也有早晚。而我现在才对劳动模范重视起来,未免有点太晚了吧,恐怕再怎么努力,当劳动模范也没戏了吧!不晚不晚,没关系的。从现在起,我要好好向母亲学习,天天按劳动模范的标准要求自己,体力可以衰退,心劲儿永远上提。就算别人不评我当劳动模范,我自己评自己还不行吗!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