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有十年不穿凉鞋了。十年来,这是唯一令我心动的凉鞋,却因为青春不再而要放弃掉。
淡淡的伤感落在柔软的红上。
贝儿见我沉默,亲热地趴到我的肩头:“嘿,‘非典’生活都经历过了,还怕一双红凉鞋嘛?”
我心一热。“非典”是什么,是瘟疫呀,当人们在弥漫着病毒的空气里生活,不知道灾难何时降临时,他们在想些什么?当恐惧过去,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地享受生活,没有善待自己,果断地夺取自己爱不释手的东西,比如爱情与美物?
好好享受生活是不是也应该包括购买自己想要的一双鞋?
看这个时代的美容业,各式各样繁复更迭的时尚流行,就知道这个时代崇尚外在形象比崇尚心灵品质要盛了,追求拜金主义远比追求道德主义更让人理直气壮。我一向因心态放松而感受不到潮流的压力,因天生的肤质而无须追赶美容的脚步,但现在,很多令我动心的物品,我不能要了。尽管我知道现在45岁以前的人叫青年,65岁以后才叫“老”,我仍然属于“青年妇女”之列,我还是觉得很多心爱之物是那些尖尖小荷般少女的专利了。
是啊,时代变迁,少女已为人之妇。过去的十年、二十年恍如昨天,可时光如流的标志,却是无处不在。当年崇拜你的女孩不再狂热地追随你了,当年你喜爱的色彩不能在你的身上炫目了。你年轻的情人开始编造种种借口推迟着与你的约会,你发表讲话时越来越少地使用叹词……物是人非啊。
对于我们这一代女性来说,是多少有些不尴不尬的。年幼时,整个社会流行的是一种颜色,冷静而热烈;当社会开放了,本应是花枝招展的季节,观念却停留在愚忠的年代,于花季病态地拒绝绽放;当女人不再以失去贞操、背叛失败婚姻为耻辱时,我们的青春已呈凋敝之态了。这也许就是我们的命运,我们的机遇。
命运不给我们色彩斑斓的人生,不给我们享乐青春的心灵。为此,我们永远没有完美地展示和拥有生命的青春与内涵的机遇。
但也许正因如此,我们的心灵才沉淀出更深的认知与感悟?我们失去了光滑凝脂的肌肤,失去了秋波荡漾的眸子,失去了春光无限的丰美,失去了深爱已久的男人,可是,我们用这些失去换取了一份力量与坚忍,我们获得了透看人生与社会的眼力,我们更多地触摸到了这个社会的心脏,感受到了世界的悲凉或人类的荣光。我们更是多了一份责任,这份责任感令我们无所畏惧,你看,这场每个人不能置身其外的抗非典战争中,冲在最前面的有多少是我们曾经如花似玉过的女性天使。
这样的责任感使我们高尚与纯真。
我脱下红色的皮质凉鞋,心有不甘却十分坦然地将它放回了原处。
贝儿却笑盈盈地将凉鞋重新套到我的脚上,并执意将旧皮鞋包裹起来。“这可不是我小姨的风格哟,‘女人的生命是从三十岁开始的!’”
正好有女顾客过来试这款鞋,刚套上,就惊慌地脱下来,瞧着我的脚,艳羡地说:“你穿着真漂亮。”
我感激地冲她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地做着决定。
“女人的生命是从三十岁开始的”,好些女友知道并接受着我的这个观点,在它的指引下,我们让自己三十岁以后的生活充满激情,散发出成熟芳香的魅力。
看啊,青春远还没有结束,我怎么可以拒绝这么柔软美艳、令我感性飞扬的皮凉鞋?
贝儿得意地掏我的钱包,她胜利了。而我,从正要慵懒懈怠的心态中超脱出来。
噢,亲爱的贝儿,谢谢你让我拥有了一双红色的皮凉鞋!
不过,我,你的姨妈,将不再是个穿红鞋的舞者,在青春的舞台上旋转。她的精神已张开了翅膀——我可能会变成一只飞鸟了,天空才是最自由、最适于心灵翱翔的!
我要和国旗合个影
宝贝外甥孙可可和外甥孙女以以来北京,我问他们最想去哪里玩,可可说,去天安门。他说,我在电话里总说,来北京要带他去天安门,那里可以看升旗,还可以登天安门城楼。哦,确实如此。
我们一到天安门广场,他们便欢呼雀跃起来。广场已被装点得有如一个盛大的花园,四周花圃环绕,圆形的花柱、球形的花坛错落有致地伫立其间,游人绰绰,争相在花海中拍照。以以跳起了随心而起的舞蹈。跳完,她摆着姿势让我们给她照相。可可拿过我的手机,乐哈哈地为妹妹拍照。
那一瞬间,我忽然忆起了10年前在广场上给人拍照的一幕。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为了参加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中国人口文化奖颁奖会”,我7点就到了天安门广场。让我惊讶的是,天安门广场上方的天空,与我以往看到的天空极不一样——居然透着许多的蓝,因为蓝,显得清澈无尘。清晨的广场,游人却已经不少了。广场中心的红旗高高地飘扬着,护卫它的哨兵在晨寒中岿然不动,表情刚强坚毅。三三两两的风筝飞上天,在广场上空漫天飞舞。有位戴着二杠四星肩章的女大校让我为她拍照,并强调说要将天安门城楼上的毛主席像和广场上空迎风招展的国旗拍进去。我按她的要求调整角度,连拍了几张照片。
女大校、飘动的红旗、天安门城楼和城楼上的毛主席像构成的画面,一下子刻进了我的脑海。
可可和以以的笑声让我回过神来。“宝贝们,我们和国旗合影去!”
“为什么要和国旗合影呢,四毛?”可可正拿着小小的袖珍遮阳伞自由地比画着。为了表示我们之间的平等和亲近,我一直让孩子们喊我“四毛”。
“嗯,国旗代表我们国家嘛!你看它红红的、飘动着,是不是很好看?”可可收住手,凝神看国旗:“那么高,怎么照得下?”“照得下。我们不仅要照国旗,还要把对面的城楼照下来,把那些花树也照下来。”我说。
“好呀好呀!四毛,我要和国旗照相。”以以欢喜。我们正在找角度照相,可可眼尖:“解放军叔叔!”抬眼一看,只见国旗护卫队战士扛着枪、迈着整齐的步伐从金水桥那边走来,走向广场国旗哨。
哦,是降旗时刻到了。“那是国旗护卫队的叔叔。他们就是专门守卫国旗的。”我说。一转眼,国旗护卫队已到了国旗哨。降旗、甩旗、解旗、收旗,护旗手帅气地完成一系列动作后,降旗仪式结束,护卫队又迈着整齐的步伐护送国旗回天安门城楼里去。此时,太阳归落,天安门霓虹闪亮,一片辉煌。
“嗯,我们是这个国家的人是吧,所以要我们和国旗合影。但是现在旗降下来了,我们没有办法照相了吧?”可可说。“当然有办法。你真想和国旗照相?”我问。
“嗯。”可可点头。“我也想。”以以一直很用心地听我和可可说话,这时兴奋地拉扯了我一下。
“好。那我们明天来看升旗好不好?升旗的时候,还有仪仗队,还会奏国歌呢,比刚才还要好看。看完升旗,我们就可以和国旗照相了。”
“好啊!”
“那我们凌晨3点就要起床,4点半前要赶到这里来,还要排很久的队,很辛苦哦,你们会不会又变卦?”
“不会!”小兄妹俩齐声响亮地喊了一声。
热泪一下子涌上我的眼眶。我躬身张开手臂把他们揽入怀中,在他们的额上亲了又亲。我知道这一刻,我已把一颗爱的种子植入两个孩子幼小的心灵,是一颗大爱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