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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散记(第1页)

偶人种种

去清水寺是个夜晚,全城静下来了。通往寺庙的路,排满了店铺,铺前是纸糊的灯笼,没有一点现代的感觉。京都毕竟是座古城,像中国画里的唐宋旧影,走在街上,仿佛自己也成了古人,那一刻的感受,仅在西安的时候才曾有过。

日本的风景名胜,大多可体现出本民族的原本的东西。店铺里卖的,有扇子、陶瓷、风铃、丝织品等,均很精细,那质地的柔美,我在国内是未曾看到过的。我对工艺品向来不感兴趣,觉得伪饰者多,不及很有个性的艺术家的创作。那些工艺,大多固定在一个模式里,看几眼就乏味了。日本的工艺品虽也带有匠气,好像个个有着神气,连情感的差异也都可看出来。清水寺旁的店铺,总能看到一些偶人,引人久久驻足。它的奇特的美,用一两句话是说不清的。

偶人,是些既柔美又刚健的艺术品,让人联想起日本文化的两种因素:冲荡与沉静。这两种情感在日本的许多地方,都可看到。夏衍《懒寻旧梦》中谈到日本性格中对立的因素,就言及其精致、柔顺与狂暴两种存在。至于大江健三郎所说的“爱暖的日本人”,我想,也不是毫无道理的。观看形形色色的偶人,也可想见日本的历史。那里的历史传说、寓言故事,都挺有趣。在很小的形象里,融下一道历史的影子,对我这样一个外国人,其新鲜之感,自不待言了。

日本的偶人,大概是民间艺术中,很有代表的艺术品种,在外交往来中,它是很重要的礼品。其中“市松偶人”,名气很大,样子很天然,儿童纯真的感情,均于此有所表露。据说战后的日本首相出访美国,就以此为礼品,它的名气之大,可想而知了。偶人的品种有多少个,不太清楚。记得有“筒形偶人”,是圆头圆脑的小木偶人,北京的画店里,偶见到它。

“御所偶人”,据说是京都一带才流行的,偶人身上贴着不同颜色的布,工艺细得很。还有“古装皇女偶人”“博多偶人”“京偶人”“五月偶人”“能偶人”“文乐偶人”“歌舞伎偶人”等。这些作品大多取材民间故事,像“五月偶人”,乃“桃太郎”的故事,在日本可谓家喻户晓。“古装皇女偶人”隐含着一个个历史典故,看着它,倘和史书的文字相印证,当可想见那流失的时光下的人生。正所谓“此情可待成追忆”。想一想昨日,人们的心,都会平静下来的。

多年前,我的妹妹从大连来,为我的女儿送来一只偶人,我那时很新奇,觉得这样有趣的艺术品,中国是出不来的。其实它的雕刻、装饰亦无奇处,只是神态与中国人迥异。我们的泥塑、木雕有些儒气,样子很憨厚,人性的东西多一些,但日本偶人呢,在平凡里,又有神性的东西在。你觉得那表情后,有异样的色彩,它们虽显得孤独,可背后像有什么在支撑着,精神中散出一种力来。即便在很和蔼可亲的人物形象里,依旧可见出超越世俗的品格,我以为它们很受人喜爱,原因就在这里。

清水寺旁的偶人,给我的惊喜确出于意外,以至于走在街上的速度都降了下来。忽记得黄遵宪、周作人等来日本时的感叹,他们的诗文对岛国情调均有点爱意。周氏说自己于日本看到了古中国的一点形影,但我疑心古中国的情调与日本还是很有差异的。京都的建筑古色古香,有些仿唐的寺庙,确有神采。但那也是形象而神不像。在金阁寺、银阁寺,乃至清水寺,我的感觉和国内很有点不同。原因呢,我也说不清楚。

回国后不久,河野明子小姐忽来一信,云北京近期有个“日本偶人展”,望能参观。我心里一亮,觉得可以好好梳理“偶人”的历史了。那天我带了家人去观展,为那么多偶人所感动。在展厅徘徊的那一天,又想起了清水寺的那个夜晚。我觉得看日本的偶人,还是东瀛的小店铺里有趣,在现代化的展厅想象历史,不及在古老的遗址旁另有滋味。孙犁好像说过:在大书店里逛书,不如小书店里温暖,于高高的大厦里看书,竟没有野味读书快乐。看民间的美术品,好像也是这样吧!

2。华文报刊

留日的学子,有一个办报刊的传统。从1897年到现在,算起来有百年了。早期的华文报刊,梁启超、刘师培等起了很大作用。《清议报》《河南》《浙江潮》等,都是近代史的思想重阵。鲁迅最早的文章,就发表在《河南》《浙江潮》上,现在还时常被人提及。到了2000年,我去东京访问时,仍能看到多种华文报刊,但风格与先前大大不同了。和几位办报的朋友谈天,讲起晚清的学子在此办报的历史,格外兴奋,话题竟多了起来。读一读华文报刊史,有深深的沧桑感。中国百年的忧患,和这些报刊的命运是相互交织的。

到东京的第二天,便遇到了《留学生新闻》的老板麻生润,新上任的主编董炳月那天也来了。董炳月已是老友,毕业于北大中文系,后在东京大学得了文学博士。他是研究周作人的,在国内的时候就多次交谈过,彼此已熟了。此次在东京见面,知道他要接受《留学生新闻》,觉得是件有趣的事。我知道他是谙熟晚清史的人,那天夜里的小聚,让我想起当年许寿裳编《浙江潮》时的热情。在居酒屋里的对酌,恍然回到90余年前,那一刻好似亲临了一次历史。我们的兴奋可想而知。

在日本留学的中国人,近三十万,是个不小的数字,每年申请加入日籍的,数目可观。这么多的华人,要真正融入日本社会,并不容易。记得在《新华侨报》上,看过旅日作家们的对话,内容是谈华人文化的尴尬。旅日华人,一方面远离大陆,另一方面呢,又和日本存在距离,于是便渴望有一个华文的圈子,将氛围搞得浓些。但看看上面的文章,觉得锐气远逊于梁启超那代人,文章的气脉,和周氏兄弟等人比,已大为不同。时光仅过百年,而心态与文思却判然有别,不知是进化之力使然,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粗略的印象是,晚清留日时代的文化气象,已远远过去了。海外汉文化圈的核心已移出了日本。

但我在报刊上,偶参读到一些佳作,像李长声的诗文,就做得不错。李氏文笔有知堂气,辞章老到,语态温雅,学识见解四射,妙文多多。作者年近五十,满头华发,已很像日本人了。在海外多年,文气依然有故国之味,我以为十分难得。靳飞也是个多产的作家,在报刊上看到他的文章,觉得思路比过去开阔了许多,学术意识大增。比如他在报上写中日关系,谈晚清以来东亚之变,观点大胆得很,虽受到别人批评,但依然不改己见。最有意思的是,我还看到了去东大讲学的张颐武的随笔,有一篇叫《拒绝遗忘》的,写鲁迅与东亚的关系,已不同于北京时的视点,看问题已有了厚重感。张颐武到日本,审美观念略有变化,东亚精神圈子,毕竟与欧美不同。那篇《拒绝遗忘》所以让我印象很深,想一想,还是多了一种国际化的目光吧。阅读《新华侨报》《留学生新闻》等报刊,收益最大者,乃是思想多元,功利性因素略少,不像国内报刊泛道德气。但毕竟远隔故土,文脉上就显得平直,深厚之作殊少。华侨文化的尴尬,说起来是在这里的。

在日本的每一天,都忙忙碌碌,晚上静下来,躺在床上,翻看自己唯一能看懂的报纸,完全放松下来,我的办报生涯已快十年了,对报纸有着很大的挑剔,但那些日子,却对日本的华文报刊,多了一种另样的情感。在国内的时候,看报只是浏览,望一眼标题就过去了。但在远离祖国的地方,看到用汉字书写的文章,却生出亲情般的感觉,连一些小的文章,都不放过。是好奇心使然,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也回答不了。那时便理解了游子之意,也懂得了那么多的学子,何以要办一张母语的报纸。那其间固然有经济的因素,但我以为故国之恋,乡情互往,是主要的吧。

回国以后,常常还能收到《留学生新闻》之类的华文报刊,每期还是浏览的。看到上面留学者甘苦的文字,便想起在东大、庆应大学见到过的中国人。他们生活得不易,远不像国人想象得那么悠然。庆应大学的讲师吴敏,曾写过一诗,诉说过游子之意,可做参考:

沧海孤舟厌客程,

婵娟与共醉乡魂。

欲回故里求归宿,

岂料多情已不存。

这诗是在一份京剧票房的特刊里发现的,不知道在报上发表了没有。旅日的中国人,进也忧,退也忧,那些华文报章,流露的,常常是这一情感。我觉得海外华人的这一情感,是难以割舍掉的,谁叫大家都是中国人呢。

3。谁读懂了日本

因为不懂日语,我在东京完全像个聋子,靠的是“和文汉读”法去辨识器物。好在有朋友的引路,一切还算顺利。不过要解读日本,只能靠中国人写下的书籍。赴东瀛前,华人写下的书,看了许多部。全凭着这些书,我对岛国的风土人情,才有了大致的印象。实在地说,要是没有这些著作,对日本应从何处入手了解,还是个问题。

不料在东京的时候,一些留学生对大陆介绍日本的书籍,多有不满。那天在涩谷的一家酒店里,和几位久居日本的朋友闲聊,发现他们眼里的日本,与国内宣传的,距离很大。像《我所认识的息子兵》《我的留日生活》等,被众人大大地数落一番,认为不仅与生活渐远,品位亦低,是以大陆人的口味描写日本,真实的形态,反被遗漏了。

我近年来读了许多留日学生写下的书籍,知道了先前不了解的东西。像于君的《列岛默片》、李兆忠的《暧昧的日本人》、王翔浅的《东京告白》等,觉得均有特点,但反差很大。学人中李长声、董炳月的态度,和李兆忠不同,作家中的莫邦富,与靳飞亦有区别。日本在中国人眼里,色泽是迥异的。李长声读出了岛国风情之美,李兆忠呢,却有许多愤怒的声音。靳飞在异国里升出缕缕乡愁,莫邦富却怀着矛盾的心境,其中故国之恋与寻找新梦的跋涉,看了让人为之心动。我在《新华侨报》和《留学生新闻》里,有时就能读出不和谐的东西。什么原因呢?问了几位友人,均含混不清,我的疑惑也又增大起来。

中国人之写外国,情感往往很复杂。介绍学术的篇什,认真者有之,卖弄者亦有之;至于域外的生活,苦诉的与自恋的掺杂在一起,味道不太一样。先前的时候,国人出于新奇,一些书十分好卖,但现在,除了留学指南之因外,国人大多不屑一顾,好像已疲倦了。以日本的话题为例,人们谈论它时,大多引用的还是鲁迅、周作人、胡适诸人的语录,当代人的日本观,似乎未有能及“五四”学人的。在东亚迅速变化的今天,文人的视野还依然如故,不知道是日本出了问题,还是我们出了问题。想一想此类现象,倒是让人感叹不已。

偶然在一家书店里,看到一本描写在日本恋爱的书籍,大致翻了翻,粗俗得很,和20世纪30年代上海流行的秘闻写意一样,只是吊吊读者的胃口,别的东西,一无所有。记得还读过一些描述日本茶道、神道的书,大多绷着脸孔,没有性情。我觉得时下许多书,在学理上欠缺些什么。描述日本的文章,其一没有母语的力量,其二是对日本的历史,亦无切身的体验,所以我们读东瀛的精神,就不得不到鲁迅、周作人那里去找。李兆忠君告我,“五四”前后的留学生,和今天的留学生已很是不同,前人的思想确实厉害。在东京见到李长声,也谈及了这一点,他的文章很美,在我看来是旅日作家的佼佼者。李氏也长叹周氏兄弟的博大,要谈日本,知堂回忆录式的文字,我们今天的学子是写不出来的。这种看法,许多留学生也会有吧?

日本的难解是世人公认的,各国之中,如大和民族这般执着、勤奋,且讲究生活之美者不多。又因为发动过侵略战争,周边国家对其便持有戒心。韩国人与中国人对日本隔膜很大,但留学那里的人却惬意久待在岛国里。据说居留日本的中国学子有三十万之多,何以如此,留日生并不回答,也没有谁解释这个问题。留学生每每谈此,常将话题一转。我知道那原因,怕有“汉奸”之嫌,或不便说,或不能说,总之,日本之于我们,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好像不是一个存在。留美的学生与留法的学生,不这么温暾,不知道中国的日本学专家,有何解释?我从成田机场乘机回国那一刻,想想这些,有些糊涂了。

认识一个民族,视角总该有些不同,凝固于一点,但有问题。反华的人,其谬多出于此,盲目排外者,也是这样吧。

一百年前,中国人以日本为基地,开始了排满兴汉的运动。这个基地输送了大量人才,遂有了东京留学生的新式文化。百年后的今天,中国的青年大多做着欧美之梦,东京的华文写作,便清冷下来。但我偶在一两个作家那里,听到一点真的声音,那颤动的音符里,传达了一种期冀。可惜这期冀还留在岛国里,和大陆的同胞,有着些许隔膜。对日本的认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漫长的路,总是要有人去走的。

4。旧 迹

在东京的时候,有缘去了立教大学。这个周作人留学的地方,中国人不太知道。立教是所教会学校,波多野真矢正执教于佳校。承蒙她的关照,我们几位去了教室和旧校遗址,看到了有趣的东西。波多野真矢正在研究周作人,她对周氏留学的历史亦颇有兴趣。那时她正在寻找周氏的档案,我的兴趣也因之加大,并希望能把周作人的资料整理出来,介绍给中国学界。回国不久,便得到了波多野真矢的文章,周作人早期生活的重要线索,在她的文学里出现了。这篇《周作人与立教大学》,解开了周氏的留学之谜,国内学界的兴奋,是不言而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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