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都还好吗?”在柔软的沙发上坐定,何仲义问我。
我苦涩地笑笑:“无所谓什么好不好拉,也就这样子了。”
“我去找过你。”他说,“可是你和你外婆已经搬走了,村子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你们去了哪里。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以为——”我说,“我也以为我们再也见不了面了。”
“菁菁”他抿了一口咖啡,“你变漂亮了。”
“谢谢!”我笑了笑,“最近在做些什么?”
“老师。”他说“在省里的那所重点高中教体育。”
“挺好”我说。
他淡淡笑了笑,扭头看窗外。
“何仲义。”我叫他,“刚刚……那个女孩子叫你石萧?”
他转过头来。“我改名了,”他说,“跟着我舅舅的姓。”
舅舅?就是那个开着宝马车,穿得一身名牌来接走他的高高瘦瘦的男子?
“恩。”我轻轻点了点头,拿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你女朋友?”我问。
何仲义点点头,“也是我现在的学生。”他说,然后微微一笑。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笑容让我突然把11年前的他与如今的他错隔开来。从他的脸上,我似乎再也找不到那种绚烂的蓝光。现在,他坐在我的对面,我的跟前浮现的却是11年前的他,那个拥有温暖大手的少年。我想时间真的可以隔膜很多东西,隔膜地让我看不清晰。
他是石萧,不是何仲义。
何仲义是羞涩的,寂寞的,他笑的时候眼神很明亮。而石萧,这个穿得一身名牌,品着咖啡,笑容职业化的青年男子,却再也,再也回不到曾经。
“阿姨还好吗?”我突然间想到那个沧桑的农村妇女,那个坚强的,笑容很慈祥的女人,于是问。
“死了。”他淡淡地说,“车祸。”
我一惊,满脸歉意地望着何仲义。
“没关系的。”他反倒来安慰我,“已经习惯了,也麻木掉了。”
说完,他拿起咖啡放在嘴边,眼神却无比寂潦地望着窗外。
死一般的沉寂迅速地蔓延开来,在张信哲悲伤的声音里更显沉重。
“我要走了。”我说,“还要回去看书,都快高考了。”
何仲义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我送你回去吧。”他说,“我的车就停在火车站。”
我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说,“还是去陪你女朋友吧,她该生气了。”
“不会的。”何仲义起身买单,然后转头向我。“走吧。”他说。
阳光充沛的6月,我穿着esprit最新款的群衫垂着头跟在何仲义的身后。我一直看着他的鞋子,看着他的高级皮鞋在阳光照射下发出亮闪闪的光。我突然开始无比怀念6岁时的自己,那个时候我的身边没有茹颜,没有林琢韭没有沈确,只有15岁的何仲义默默地陪伴我。我们总是沉默,沉默地仰望天空,我甚至还记得他说过,他说他的双眼是蓝色的,他希望这种蓝色能保存一辈子。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抬眼望向天空,一只黑色的大鸟飞过,一瞬间遮住所有光亮。
我想我们还是没有能力留住岁月的脚步,那两个寂寞地仰望天空的孩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沾染了太多世俗繁华的我们。我们都已不再单纯,不再相信自己可以永远不变。我们要不了永远,一如我们给不了永远一样。
所有关于永远的传说终究会被时间所吞噬。不再回来……
从火车站到咖啡馆只隔了短短两条街,可对于我来说却似乎无比漫长,这中间隔开的不只是路,还有我单薄的青春,我挣扎在这里,一头是我无比怀念的童年,另一头是无人知晓的未来。
“你在这里等一下。”何仲义说,“我去取一下车子。”
我轻轻地点头。
何仲义走后,我就站在火车站的大门口等他。火车站里人来人往,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疲惫不堪的。在这里,每天都要上演多少场的悲欢离合呢?又有多少人要被迫地分开?上帝是残忍的。他会让你与你爱的人永不相见。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我不无悲哀地想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眼神突然却停留在这一个女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