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先是用《隔水残霞》里的一式“湘君魂断”助百里弦歌一臂之力,打破示真背后虚影;再是服下纳虚心源丹,张开扶摇剑域,以风元束缚此地所有巨眼,将腐毒限制在青帝领域之内。至阴至邪之毒,以禁元剑域尚能阻隔一二。
而在巨眼被制的同时,示真气息顿时萎靡,丝缕断裂后如游丝乱舞,其修为也跌回元婴,立刻就被霞剑剑气禁锢在原地。朝灵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直让其毛骨悚然,心生不妙。
朝灵渊看向百里弦歌:“可有余力施展明霞断,隔绝妖魔之眼与灵脉的联系?”
百里弦歌并不识得这张面孔,但修士玄之又玄的感应,以及那件名列藏锋阁弓榜首位的半仙之器,让他选择信任。至于明霞断,是百里弦歌成名剑招之一,与玄清剑派的一线异色效用相似。
于是百里弦歌点点头,抽剑欲动手。然而杀念极丝封锁的空间中忽然传出一句“不可”,随即轰然一声,杀念极丝所形成的巨球崩塌坍缩,裹挟着无声无息的空间乱流,缓缓凝成一个黑点,最后消失在赤衣人的指尖。
百里弦歌的目光被这浩荡川流中暗含的剑之道所吸引,袖中以指捻剑锋,忽而生出蕴剑之念。但他知道此情此景不宜悟道,看着这两个隐隐站成对立位置的人,心中奇妙地有一种理所当然之感:“剑主,这位持有霜华逐日弓的道友并非是您的朋友吗?”
在他看来,能持有霜华逐日弓的朝灵渊显然与玄清剑派关系匪浅。而玄清剑派与羁羽剑主必然是立场一致。所以在这位道友开口之时,他并未怀疑。何况在朝灵渊出手之后,他也能看出此地巨眼存在异状,若是一味放任其蚕食灵脉,恐怕这天生地养的灵脉将毁于一旦。
照羽道:“此地妖氛魔障不绝,再失灵气支援,青帝将转化为妖诞梦域,无可逆转。”
百里弦歌一惊,看向朝灵渊:“敢问道友让我断绝灵脉,是为何意?”
朝灵渊眼中晦暗情绪稍起波澜,在抬眼时又是一片月朗风清,吐出的话却让人不敢置信:“剧毒焚身,青帝已是无可救药。与其让均夏部的灵脉为其陪葬,不如快刀斩乱麻,减少损失。”均夏部与天澜城所在的文梁部皆处中州腹地,面积极大,灵脉众多。而道缘城为是均夏部三大中心之一,亦是中州灵药最大出产地,其真正包含的灵脉数量远比天澜城更多。
百里弦歌尚且在理清朝灵渊所言之意,示真已是悚然怒视那看似波澜不惊的人:“你是要放弃道缘城?你为仙道中人,怎可放弃偌大道缘千万性命?!!”
朝灵渊轻笑一声,看向示真的神情莫测难辨:“青帝本就是已死之身,能在千万生灵的生机蕴养下重生树之心,是它前生功德之果。可惜魔修插手太深,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不通生死之道,妄图以献祭之法维持其生机,也是饮鸩止渴的徒劳之举。”
“若仅仅如此,先有痴人愿意借出同源生机,后有羲和真火除秽尽垢,它虽半死,却在阴差阳错有了新生之机。怎奈何,你与失去传承记忆的树之心都太蠢,蠢到引入新毒,彻底打破青帝平衡。”木本畏火,毒又入骨髓,树之心无法察觉到被羲和真火焚烧后的痛苦有一半源自魔气毒性被强行净化。
“如今腐毒蚀内域,又有世间数一数二的剧毒侵蚀青帝本体,已经是神仙难救。”
世间哪来第二个成形的幽华体,愿意牺牲自己来净化此地沉疴?
“你想救道缘,但你背后之人恐怕只想要得到一个能给中州带来致命一击的大妖。”
示真面色惨淡,原本不断愈合的伤口竟是再度崩裂,流淌出更多污血。百里弦歌听得思绪混乱,但见此情景,仍是立刻反应过来再次用净瓶法宝控制住示真身上剧毒之血。见示真这边已经没有余力再生什么波澜,百里弦歌看向朝灵渊,问出最在意的问题:“道友之意,是要丢卒保车,放弃道缘城?”
说实话,百里弦歌不认同这种选择。
“这位城主大人已经将腐毒种下,青帝只有两个结局,一者腐毒占上风,青帝先化妖诞梦域后化腐木之尸,由发疯的树之心操控,成为中州腹地最大隐患。二者,便是彻底被第二种毒侵蚀,由灵药之城转变为生人勿近的剧毒之地,并且有极大可能污染整个均夏部乃至周边区域的灵脉土地。”
朝灵渊是面对百里弦歌说的这番话,但实际上,却是在说给一旁的照羽听。
百里弦歌拧紧眉头低头看灵脉聚拢处匍匐的巨眼:“当真无药可救?”
朝灵渊露出严肃的神情:“若给我足够的时间,或许能研制出克制其中一种毒的解方。但时间不够。第二种毒的由来我不能解释,你只需要知道,这是仅次于玄鸩素液的无解之毒。”
玄鸩素液之名一出,百里弦歌彻底心凉。
“那当务之急,是疏散城中之民。”他并未参与仙魔之战,但游历已久,遇到过不少次空间裂缝灾害,知道凡遇无解之题,最重要的是救下尽可能多的性命。他甚至已经在看这青帝领域的出口,考虑如何尽快送走其他人。
却忘了示真方才话中已经指出朝灵渊的决定。
“来不及。”
百里弦歌抬头看去,却发现出声的并非朝灵渊,而是出来后一直没有说话的照羽。
“剑主?”
照羽道:“此地生灵都曾与青帝签订契约,日日吸收经过青帝转化后的灵气,早已成为青帝附属。”
大妖之躯,既是如此好利用的?在树之心诞生之后,它就开始将城中人当作私宠来豢养。本也无关紧要,大妖含和本就偏爱人族,树之心也不会故意伤害人族。偏偏梨家以本土木属修士为祭品献祭,致使树之心妖性渐盛,此后青帝所诞生的灵气皆含因果,已是难解。
百里弦歌无法接受:“我们这里有羁羽剑主,有半仙之器,还有我这五境剑修,再加上这位城主虽是魔身但也有意要救道缘,既然如此,难得还不能挽救此地千千万万的生灵吗?”
朝灵渊淡淡道:“世间不如意事太多,百里道友何必执着?若不立刻做出决断,待天时至,树之心绝命之刻到来,中州将受更大磨难。”
“我辈修欺天之道,焉可受制天命?我现在就传讯修盟,修盟掌管中北修真界大部分资源,想必能找到办法。”纵使心知朝灵渊所言不错,但百里弦歌不愿放弃,“再不济,总能救出部分人。”
照羽道:“还有四天。”
百里弦歌看向照羽,希望这位方才阻止断脉之举的羁羽剑主能有别的办法。
“四天后,若再无转机,便听你的。”照羽看着朝灵渊,一锤定音,“在此之前,我想试试。”
朝灵渊与他对视一眼,微微垂眸:“自是凭君之言。”
百里弦歌看着隐隐成对立之势的两人,心中庆幸羁羽剑主尚能劝一劝这位理智到近乎无情的道友。世间取舍之道谈来容易,但又有几人在面对一城之重时,仍可冷静抉择,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呢?
最起码,百里弦歌自认不行。而他也希望,也乐见这位承载着玄清剑派之道的羁羽剑主,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