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警员愣住了,一动不动,就像两只大灰熊,突然遭到一只小花栗鼠的挑衅。我自己也对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她们居然要求解开我的锁链,而且看她们的样子,好像是决定要从折磨我的人手里把我救出来。
她伸出纤细的手放到我的手臂上。“我是瑞典警察局、国家警察部队的警探简?隆德斯特姆。”她说,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个美丽姑娘。“这是我的助手,克斯滕?贝尔格隆德警探,我们是来护送你到瑞典的,我想你也知道,你会在那里面临刑事诉讼。”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皮夹,然后把它打开,向那两个法国官员出示了她的证件和一枚小金色徽章。
一名警员一脸茫然地看看他的搭档,而他的搭档则拿出了一叠文件。“他现在是她的囚犯了,”他耸了耸肩说,“把链子取下来。”
我被解除了枷锁。围观群众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口哨声和跺脚声此起彼伏。隆德斯特姆警探把我拉到一边。
“有些事情我想和你讲讲清楚,弗兰克,”她说,“在瑞典,我们一般不使用手铐或者其他管束工具。我自己也从来不把那些带在身上。这一路上,我们不会用任何方式来约束你。不过我们的航班会在丹麦转机,瑞典政府不得不交一笔保证金来担保你在丹麦顺利通行。这些只是常规手续。
“我们在丹麦只有一个小时的停留时间,弗兰克。我必须对法国政府、丹麦政府,以及我的国家政府负责,来确保你被安全押送到瑞典而没有逃跑。现在,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会发现瑞典的监狱和法国的截然不同。我想我们对待犯人要有人性得多。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弗兰克。我身上是配着枪的。克斯滕也是。我们在射击上都是好手。如果你想开溜、企图逃跑的话,我们将不得不对你开枪。而且只要我们朝你开了枪,弗兰克,你必死无疑。我说的你都明白了吗?”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镇静,没有一丝热情,就像给一个陌生人指路,虽然愿意协助,却不那么积极友好。她打开肩上挎着的大皮包,一堆物品中,露出一把45口径的半自动手枪。
我看了看贝尔格隆德警探。她像天使一般的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皮包。
“是的,我明白了。”我说。我真的以为她只是吓唬我的。她们没有一个给我感觉像是安妮?欧克丽【27】。
隆德斯特姆警探转过身,对售票处的服务员说:“我们可以出发了。”女服务员点了点头,从她身后的房间里叫来一个年轻的男服务员。他带着我们穿过售票处后面的一个办公室,穿过行李区,操作区,来到了登机楼梯口。
除了我衣衫褴褛外,我们三个给人感觉就像是普通的乘客。其他乘客对我的着装并不感兴趣,看来他们可能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嬉皮士。
在抵达哥本哈根前,飞机上提供了一份简餐。这只是一份普通的飞机餐,分量不多,但做得很美味,这是我入狱以来吃到的第一顿像样的食物。对我来说,这已经算饕餮盛宴了。护送我的两名警官要把她们的那份也让给我,我不得不强迫自己拒绝她们的好意。
我们在丹麦转机用了两个小时,比预计的要长。这两个年轻的警官迅速把我带到航站楼的某家餐厅,尽管我知道她们不会那么快就饿了,但还是为我们三个点了足量丰盛的午餐。我感到她们完全是为了满足我极度饥饿的胃,不过这次我就不客气了。在我们再次登机之前,她们又给我买了一些糖果和几本英文杂志。
整个路上,她们待我就像朋友,而不是个囚犯。她们坚持让我直呼她们的名字。她们像和朋友聊天一样,询问我的家庭状况,我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有其他一般性的问题。对于我的犯罪生涯,她们只是简短地打听了一下,也仅仅是想知道我在佩皮尼昂监狱里遭受了怎样可怕的待遇。然后我惊讶地得知我在那个鬼地方才蹲了六个月。我真的完全丧失了时间概念。
“作为一个外国人,你没有权利获得假释,不过法官有给你减刑的权力,他给你减了。”简说。我顿时对给我判刑的那位铁面无私的法官感激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己原来只在佩皮尼昂服刑了六个月后,我意识到,如果蹲满一整年的话我肯定熬不过去。基本上没有犯人能熬得过去。
让我意外的是,飞机降落在了瑞典的马尔默,从哥本哈根飞过来只用了三十分钟。我们在马尔默着陆后,取回行李,简和克斯滕带我来到一辆有警方标志的车前,这是一辆瑞典式的蓝黄警车,停在航站楼的泊车点,驾驶座上坐着一名穿制服的警官。他帮我们把行李——其实只是姑娘们的行李,因为我什么都没有——装进后备厢,然后开车送我们到离马尔默不远的克利潘村庄的警察局。
我被瑞典的警察局迷住了,它更像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客栈,而不是警察驻地。一个脸色红润、乐呵呵的警官出来迎接我们,对简和克斯滕用瑞典语打招呼,对我则用的是略带口音的英语。他还同我握手,像是在接宾客一样。“我一直在等你,阿巴格内尔先生。你所有的相关资料都在这里。”
“警官,弗兰克需要看医生,”简用英文说,“我恐怕他病得很厉害,需要立即治疗。”
那时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但警官还是点了点头。“马上,隆德斯特姆警探。”他说着,向站在一旁的一名穿制服的年轻警官招了下手,“卡尔,请把这名犯人带到他的房间去。”
“遵命,长官。”他说完,朝我笑了笑,“麻烦请你跟我来。”我恍恍惚惚地跟着他。如果瑞典是这样对待罪犯的,那他们又是怎样对待普通老百姓的呢?
他领我走过大厅,来到一扇巨大的橡木门跟前,他拿出钥匙把门打开,站在一旁示意我进去。当我踏进门时立刻惊呆了。牢房在哪里?这根本就是一间公寓嘛!房间十分的宽敞,透过一扇巨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村庄的景色,一张从支柱到床头雕满花纹的大床,上面铺着一张色彩鲜艳的床单,充满田园气息的家具,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里面既有浴缸又带淋浴。墙上装饰着瑞典古代英雄战斗场景的图画,窗户上束着别具一格的窗帘,把它放下就能很好地保护屋内的隐私。
“祝你早日康复,先生。”卡尔带着口音说道,然后就伸手准备关门。
“谢谢你。”我回答。我想再多说几句,但想不出其他的话。他走后,我仔细研究了下这个房间。窗子上用的是很厚的玻璃板,无法打开,门也是无法从里面打开。不过这并没有关系,我根本不想从这个监狱逃走。
那天晚上我没能在我的床上睡觉。几分钟后,门再次打开,简走了进来,还带来了一名和蔼可亲又干练利索的秃顶医生。“请把衣服脱掉。”医生用英语说。我犹豫了一下,但是简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于是我就脱掉了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这样一丝不挂地站在她面前实在是有些窘迫。然而,她的脸上除了关切外没有别的表情。我才知道,对于瑞典人来说,裸体不全和性相关。
医生拿出各种工具,一言不发地这里戳戳那里捅捅,东看看西听听,又是拍、又是摸、又是压,然后把听诊器和那些工具放好,点了点头。“这个人严重的营养不良和缺乏维生素,但最糟糕的是,据我诊断,他还得了双侧肺炎,”他说,“警探,我建议叫辆救护车,把他送去医院。”
“好的,医生。”简说着便立马跑出了门。
三十分钟不到,我就躺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了。这是一家小医院,干净又有效率,我在那里住了一个月,身体慢慢康复。有个身穿制服的警官一直把在我的病房门外,不过他更像是在陪护,而不是看守。
每天都有人来探望我,不是简就是克斯滕,要么是警官要么是卡尔,每次他们都给我带点东西,一束花、糖果、杂志,或是其他小礼物。
在我住院期间,没有人问到我的罪行,对于审判和对我的指控将近的这件事,也没有人提起。
差不多一个月后,我才回到了我的“牢房”,到了中午吃午饭前,卡尔拿来一张菜单。“我们没有厨房,”他十分抱歉地说道,“你可以在这菜单上点你想吃的,我们会从餐馆给你送过来。我能向你保证,都是很好的食物。”
的确很好。不出一个月,我的体重又渐渐回到了两百磅。
我出院后的第二天,简过来看我,身边还带了一个神采奕奕、身材消瘦的男人。
“我是瑞典国家警察局的简?隆德斯特姆警探,”她郑重其事地说,“我有责任告诉你,你将在此被拘留一段时间,同时我还有责任对你审问。这是一位牧师,他将担任传译员。他英语说得很流利,对你们美国的俚语习语等也非常熟悉。”
我目瞪口呆。“哦,得了吧,简,你自己的英语说得那么好,”我表示异议,“这算什么情况?”
“瑞典法律明文要求,审问犯人时,如果被审的犯人是外国人,那么现场必须有一名熟悉该犯人国家语言的翻译陪同。”简还是用那正儿八经的口气回答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
“法律还声明你有权请律师,在你的审讯期间,你的律师必须全程在场。鉴于你没有资金聘请律师,瑞典政府将为你指定一名律师。她的名字是艾尔莎?克莉斯坦森,今天晚些时候她会和你见面。我说的这些你都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