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路过医院的时候,正远远看见倪医生被一帮人押着要到汽车坪了,只一小会就拐弯不见了。过木桥走了一程,前面马路上,一个远远看上去体格魁梧的男人,身上衣服用稻草绳胡乱地拦腰捆住,露着前胸,像喝醉了的酒鬼,迎着抗日走过来,抗日急忙避让。
那人到了近前,呼哧呼哧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抗日吓得倒退几步,只见他泡头肿脸,脸白得像白蚕,突然见他脚斜向一跨,身体差点扑到抗日身上,抗日吓一大跳,轻轻把他推开,那人却软绵绵的往后倒了下去,被手指触及的胸脯凹下去几个大小深浅不等的坑。抗日壮胆用手在他鼻孔下探了探,感觉尚有微弱的气息,一时竟不知所措,犹豫一会,到路边沟里窝着手掌舀了点水,扶起头去喂,那人却头一歪,闭上了眼睛,吓得他魂飞魄散,四下里瞧瞧,周围苍茫的暮色中没有见人,连忙飞也似的逃跑了。
进到易家仑仑下小路不远,抗日突然感觉心头发堵,恶心不已,继而有些头昏眼花,便在解放家的阶矶上坐下来休息。
解放家在小路边头一家,家中已经亮了灯,一家人围在放母床前悲伤万分,为了节省粮食多活一个家人,绝食的老人严重缺乏营养,已是奄奄一息,弥留之际仍放心不下,虽然口已不能言,手却一直指着二媳妇怀里最小的孙子。放二哥哭泣着说:“娘呐,您老放心走吧,我就是自己饿死,也会让细伢子活下来。”放母的手轻轻摇了几下,就无力的耷拉下去,断了气。
抗日感觉喉咙冒烟,站起来到门旁水缸里舀了两瓢冷水喝了,正要离开,虚掩着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解放出现门槛边,见是抗日,冷冷的哼一声,就要关门。抗日尴尬的笑笑,说:“口干死了,吃碗水。”边说边下了台阶,不料怀里的包裹掉到了地上,迅速弯腰捡了起来,神情甚是慌张。
一股饭、馍香随风飘进解放鼻孔,他一个箭步冲出屋来,抢了包裹转身回了屋,抗日一愣怔,随即追进屋去。
抗日追进屋去想抢回包裹,解放虽说平时体格比抗日强壮,但浮肿的身体已是徒有其表,四支手抓着包裹相持不下。二个哥哥反应过来,帮忙抢走了包裹,抗日激动得大声叫嚷,三兄弟着了急,赶紧将他拽手抱身,捂住了嘴巴,期间,放二嫂已经关上门并插了闩。
一会之后,四人都已经虚汗淋漓,近来野菜都没吃饱过的三兄弟更是四肢疲软,解放喘着粗气说:“把他拖到床上,实在冇劲了。”三人把抗日拖上床,解放拿被子把他蒙住脸,几兄弟都压在上面,解放对二位嫂子说:“你们快分一下,一人一份,快点吃,吃进肚子里他总冇办法挖出来。”大家一阵风卷残云,很快就吃光了各自的一份,几个小孩又嚷着要水喝,大人们才想起自己也渴了,各自喝了水。
吃喝完毕,因饥饿而紊乱的大脑逐渐恢复了一些正常意识,解放才感觉大事不妙,心头怦怦直跳:抢了书记儿子,太岁头上动土,够一家人喝一壶的了。再感觉到身下已经一动不动,悄无声息,更是惊恐不已,急忙掀开被子,发现抗日脸色乌紫,眼珠子直要瞪出眶外,摸摸手脚,已经开始发凉。
一家人顿时都全身哆嗦起来,一个个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脸色惨白,解放脚一软,瘫坐到了地上。
5。4 政府又冇规定男的硬要比女的大
政府又冇规定男的硬要比女的大
解放吓得声音都颤抖起来,说道:“妈得了,日伢子死了。”意识便重新混沌模糊,一屋人面面相觑,二个女人随即大哭起来,小孩子也跟着哭。还是放大哥老成一点,把掀开的被子盖上,开了门返身关上,到外面转了一圈,路上没有看见行人,距离相对较近的二户人家,一户家里正在悲声大哭,估计是死了人,另一户人家没有亮灯,悄无声息的,应该没人,而最近的人家早几天就外出逃荒了,恰好房屋此时正处于下风处。
放大哥迅速进屋把门关上,说:“总算万幸,刚才这一阵应该冇哪个晓得,杀人是偿命,不杀人也会饿死,总是一个死,是祸躲不过,躲过不是祸,做都做了,怕有么子用,还是赶快想办法吧。”
放二哥答道:“把他埋到后背土里看瞒得住不,这么冷的天,又是挨黑时候,说不定冇人看见他跑回老家来了,即使看见,只要冇哪个看见他进屋,也冇人怀疑我们呐,鬼晓得他人丢在哪里,我们两家又不扯火。”
放大哥说:“索性把娘老子也一起埋到后背空地里,这样就不会引起别个注意。”放大嫂说:“我们这里冇得平地埋人的习惯,都是埋山上,不倒显形呀。”放大哥说:“我们就讲如今条件差,饭都冇吃,棺材也给食堂烧了,娘辛苦一辈子,随便埋到山上心里不安,现在只是先安放一下,等将来条件好了再寻个机会风风光光重葬。”
放二嫂急忙附和:“讲得过去呢,走路都冇几个有劲的了,请哪个来抬吧,外地过身倒在我们这里的,好多冇人来领,最后还不是队上喊人在山脚下随便挖个坑就埋了。”解放稍微镇定下来,说:“那就埋咯。”放大哥朝几个小孩努努嘴,说:“莫性急咯,晏点再讲。”
捱到夜深,一屋人在屋后空地里挖了二个洞,把已经开始僵硬的两具尸体埋了,只在放母的坟上做了土堆,抗日的坟则是平的,又把抗日手帕里的钱均分了。
山冲里同样遭了旱灾,半月生产队幸亏老队长组织得法,先是挑龙饮泉的井水,后来发现由于森林滥伐,植被破坏,井水供应不上,便在小河里挖了深洞,照常日夜挑水灌溉不辍,使稻谷收了五成,红薯基本没有减产。虽然不少外嫁女都牵儿携女陆续回娘家避灾,但吃到三月,竟然没有一户人家断炊,大多能勉强吃饱一餐红薯,个别人家甚至还能餐餐拿出几两米羼到红薯里。
为了阻止山外的社员进冲采摘野菜树皮,队里组织了粮食保卫民兵连轮流守护,因为关隘太多,青壮男社员不够分配,身体强壮些的妇女和准小伙子也应招入伍了。抗日被压在被子底下挣扎的时候,硕德刚刚收工进屋,衣服袖子被抓破,脸上有几处掐痕。
杨母摸摸儿子脸上的掐痕,问:“打架了?”硕德回道:“早几天还只落稀几个人进冲,今天有一、二十个了,有几个好鬼的,不走大路,专门从冇人的刺堆野草里摸进来。”杨母说:“只怕还会多,收早稻还有这么久,你还细,要注意安全是的,碰上凶的恶的,千万莫霸蛮,兔子急了都咬人,人饿急了会拼命是的,万一守不住就让人家采点也行,也是救了人命,积了德。”
硕德不耐烦的说:“您老莫尽啰嗦咯,我自己有分寸。”从柴灰里扒拉出一个红薯,坐到炉边想煨了吃,杨父一把抢过来,说:“空家务都只有这么点了,还吃得腰餐起啊?”硕德嚷嚷道:“我饿死哒。”杨父说:“我们不饿啊,就你金贵是啵?跟你讲过好多遍了,有时要常思无时。”
杨母把红薯从老伴手里拿过来,递给儿子,说:“他吃长饭哩,当然不同些,就这一回啊,下次不准了呐。”杨父起身拂袖进里屋睡觉去了,过一会从房里传出话来:“都早点睡觉啦,省力就是省粮。”杨母乖乖的进屋去了,临走,说:“人是一盘磨,睡着了就不饿,快点睡啊。”燕妹子努嘴做个怪样,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