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从产生到成熟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
在年少的时候刘云还没有那么确切地弄明白自己的意愿。那时候她看不起跟自己相同性别却娇娇弱弱的那些女孩子。她以自己能够切入男孩子们的群体为荣。她做跟他们一样的事情,认为这是一种胜利。
后来,渐渐地,她明白了这种心情的由来。她并没有把男性当成伴侣的人选,而把他们当成同行,当成偶尔可以惺惺相惜的敌手。而当他们聚集起来,作为一个群体存在的时候,刘云又会憎恶他们。
刘云认为是他们强行对女性做了精神上的阉割,使得女性的潜意识里永远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自卑,使她们不敢竞争、不敢把这个世界握在手里。
刘云是在那个时候突然明白自己是没有办法喜欢上一个男人并且跟他组建家庭的,她不喜欢男人,喜欢男人对她来说像是一种侮辱。
认识到这一点的刘云并没有觉得恐慌害怕,她只是有点迷茫。
那么她应该跟什么样的人共度一生呢?
女人吗?
她总是觉得自己应该像是男人一样娶个媳妇。其实就像粗心的刘晓晓一样,一直以来刘云也被这种想把自己伪装成男性的惯性欺骗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女人,她只是不服输地表现得像个男人,然后渐渐地要像男人那样娶个妻子的念头就在她的灵魂里生根发芽。
在大学里她第一次谈了恋爱。
那是学生派头十足的恋爱,充斥着柏拉图式的高尚和白蔷薇般清纯的刺痛感。然而这场恋爱对于刘云来说却是彻头彻尾的折磨。
她发现自己似乎也不喜欢女人。
用更加成人的描述来说,刘云发现自己对女人也没有冲动。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认为自己是独身主义者,是个性冷淡——或者是个自恋的变态也说不定。后来有一天,刘云喝了点酒,对着电脑把自己的事情说给了一个朋友听。
对流云来说这并不是倾诉,而是在阐述事实。
朋友听完了她的自白以及恋爱的经历,在网络那头敲下一行字:你还没有遇见喜欢的人。
哦,那要怎么才能遇见喜欢的人?刘云问。
遇见就知道了。朋友说。
我经常能遇见喜欢的人。刘云很不服气。她总是有种优越感。因为当她认为自己摆脱了制约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始冲动,一门心思专心学业的时候,别人正在为感情的事情焦头烂额。刘云拒绝承认自己在感情上是个失败者。她认为自己是第三性人,那种摆脱了男女性别的差距、不受繁衍约束的进化了的新人类。
网络的那一头,刘云没有见过的朋友——她或者他比刘云要大上几岁,字里行间都体现出岁月磨砺过的睿智。
她或者他说:你没遇见过。你是个很严苛的女权主义者,你看不起男人也看不起女人。认为自己是先驱,是圣徒。但其实你只是中二期还没过。
网络那一头的朋友几乎在一瞬间就一阵见血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刘云郁闷极了。然而她自己回顾了自己的发言,觉得似乎还真是这样。
最终她只是回了个省略号。
过了一会儿又说:好吧,我还没遇见喜欢的人。
怎么才算遇见了喜欢的人?
遇见就知道了。
等于没说。刘云说,我去睡了。
网络那一头却没有说晚安。
刘云的朋友说:你认为喜欢女人是种罪孽。
怎么可能?
刘云乐了。
虽然看起来对男女都没有冲动,但刘云仍旧把自己规划在同志圈里。因为她无法想象跟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但却能够忍受一个女人陪伴在身边。
刘云从来不为自己的性向感到恐惧。
恐惧是弱小者的行为。
坦然面对真实的自己才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