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语不发地摇摇头,有气无力地套上拖鞋,蹒跚地走出病房。
“你要去哪儿?”笠杰急了。他不禁后悔,刚才那一轮由他引得的争端,是不是带给她太大的冲击。特别是那对启氏兄妹,恶语相向的嘲讽,会不会让她一时想不开……
脆弱⑸
“我想再去看看鹏程哥!”她轻启双唇,如同梦呓。
“等等!”笠杰在走廊上拦下她。痛心疾首地看到她目光呆滞,眼窝深陷,脸色枯黄得像一张干瘪的菜叶,散乱蓬松的长发,更像是冬郊原野上枯萎的一把野草。他狠了狠心,一咬牙明确无误地告诉她,“林子,不管你相不相信,他死了,鹏程真的死了。”
流泪似乎已经成为她的习惯,晶莹的泪珠和着心碎的沉默,一起坦然地从她消瘦的面颊上滑下。其实,无论她相不相信,她都无法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体,最后化为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随着一缕缕妖娆的青烟,袅袅地升入天堂……
躺在和他一起温存缠绵的床上,曾经暖和的棉被,此时冰冷的似乎能让血液凝固。他狠心地带走了这间屋子里,属于他的每一寸气息,只除了那枚怎么也洗不净的戒指,仍然清晰地残留着他令人断肠的血迹,他缱绻难舍的味道。林子又把左手的无名指深情地凑上鼻尖,淡淡的血腥味仿若总能带给她一种无法言喻的安慰。什么时候,她开始变成了一个嗜血的人?
呼呼地北风,偶尔打着唿哨掠过屋顶,残缺的月牙也透过轻纱窗幔,在她床头落下几星碎玉似的银光,让她的周围氲氤着某种忧郁和哀怨地气息。
如果,当时自己也和他一起坐到车厢的尾部呢?她脑海里第一次冒出这种想法,也迅速地找到了唯一的答案,如果当时,她真和鹏程一起坐在车厢后,那么现在,她们俩一定比肩并齐地迈上一条用鲜花和霞光,铺设成的台阶,一起走向一个真正没有烦恼,没有忧愁的国度。
那样,她绝不会这么痛苦,这么难过。在夜阑人静之时,只能一个人反复地回味和咀嚼那一幕幕怵目惊心的场面。
不知不觉,她模黑地坐起来,屋子中央那圆圆的,暖烘烘的石英炉,仿佛变成了鹏程血迹斑斑的脸,但那张脸正像梦中一样对着她轻言微笑……她鬼使神差地从床头柜里,熟练地摸出一把袖珍的裁纸刀,缓缓地推出了刀片,没有意识地对准自己的手腕……噩梦成为现实,意味着地狱已经对她敞开了大门。
“啊——嚏!”
响亮的喷嚏,吓得她一抖,那把裁纸刀落在她的腿上。
她猛然想起来,笠杰还窝在外间沙发上,这么冷的天,他睡在空荡荡,还缺了一块玻璃窗的客厅里,只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又打了这么大的一个喷嚏,会不会冻病啊?
林子准备翻身下床,把唯一的这个石英炉给他送去。
拣起裁纸刀时,凉冰冰的手背慢慢滑过腹部,她才骤然想起了,那里还有一个生命,一个渺小到她几乎忽视的生命。一个经过一场大灾大难,依旧安然无事地卧在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她惨然一笑,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和懦弱,一个刚刚萌芽的小生命,好像都表现的远比她要更坚强。 。。
脆弱⑹
咸涩的泪水,又多了一层牵挂和欣慰。在黑暗中闪着晶洁的光芒,顺着脸颊在扬起的唇角边打了个旋。她怎么能怀疑鹏程带走了一切?“我会拼命赚钱养活你和孩子。”鹏程生前的承诺,还言犹在耳。
他走了,可我一定会信守这个承诺,一直走下去,无论有多艰难,为了肚子里那棵幼小的种子。
那把差点荼毒她生命的裁纸刀,被她毫不迟疑地扔进了垃圾桶。
这一夜,是她在鹏程去世后,睡得最安稳的一个夜晚,梦里除了几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没有支离破碎的场面,只有鹏程干净清澈得一如朝阳的笑脸,一直萦绕着她。
“咚咚咚!”天还蒙蒙亮,擂鼓似的敲响门声就响起。
林子的耳朵比较灵,翻身起床,披了件大棉衣,哆哆嗦嗦地准备去开门。看着笠杰还匍匐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她愁眉不展:大概是月底房东来收房租了。自己所有的钱都借给叔叔,而鹏程的那点财产,没有为她买回一枚结婚戒指,却随着爆炸,最后和他一起化为了青烟。没有钱,待会房东不依,万一又跟笠杰耗上……
门外的人好像越敲越起劲,见屋内半天没人回应,干脆扯着嗓子叫起来,“林子,笠杰,在不在啊?”
这粗哑的声音——“叔叔!”林子露出久违的笑脸,毫不犹豫地打开门。一股凉飕飕的风趁机先钻进来。门外站着的果然不是来催债的房东,而是好久未见的叔叔,他一扫上次见面时的颓废,精神气爽,衣着也光鲜了许多。
叔叔一进门,先不客气地把笠杰拍醒,然后,霸道地挤在他身边坐下。
“你没事吧?我在报纸上的讣告里,看到鹏程的名字,”他话没说完,发现林子浮肿的眼睛,哀怨流转,急忙打住话头,劝慰了两句。扭头见儿子还闷头闷脑地蒙着毯子呼呼大睡,找茬似地扯开毛毯,一拧他的耳朵,疼得笠杰龇牙咧嘴,嗷嗷之叫。
望着他们父子俩像往常一样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