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琳若说过,自己说过,都是聪明人,心里都是极明白的,但……若真的能无情无心?那还是人吗?
宫女小拎着食盒一路小跑过来,全身是汗地将酒菜布在湖中心的亭子上,希微却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菜都是爽口的小菜,青芽蛋白,松花皮蛋,三色水晶冻,并一壶极稠极香的梨花酿。
精致的玉杯,一杯也不过是半口,希微倒得厌烦,便干脆将那酒瓶凑到唇边,汩汩地痛饮起来。
酒是这样的东西……闻着香,吃着却是苦的,希微开始喝得只是皱眉,到得后来,竟也甘之如饴了,她将瓶口向下一倾,只流出几滴来,竟是一瓶酒就这样喝光了。
天色已暗……
那接人的宫桥已经到了玉宁宫吧……
星辰已出……
董鄂氏如今正陪在顺治的身边,两人含情微笑吧。
酒意一点一点地向上涌,终成大势,让人的理智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净。
希微靠在栏杆上,瞧着池子里的黑黢黢的荷叶,月光皎洁,竟将青莲生生地洗成白莲了。
她脚步虚浮地走出亭子,走到九曲桥上,在荷香的风中,缓缓地打着圈,一圈,又一圈。
她说:“月亮,来,把我也洗成白莲吧。”
醉语如痴人说梦,却已满面泪痕。
“我当是哪家仙子云游至此,原来又是你……”忽然身边响起个声音,冰冷的,却又是清冽的。
希微斜着醉眼睨过去,微微一怔,接着嫣然笑道:“怎么又是你?好大的胆子,宫门已下锁,你竟敢还留在后宫,不怕这是天大的死罪吗?”
那人从栏杆上跃下,一身白衣在月光下越发地雪白,正是应尚,他极难得地微微一笑,低声道:“这话说的真重,若是不知道你是宫女,我真当面前站的是位尊贵的主子娘娘了。”
希微抬头瞧他,忽然呆呆地愣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很像一个人,可我想不出是谁?”
应尚似乎心情不错,一改平日里惜字如金的样子,双手抱了臂道:“让我来猜猜……是你哥哥?你阿玛?还是……皇上?”
希微知道他语下的意思,按常理儿,自己能认识的男人不过这么几个罢了,她摇摇头,依到栏杆上去,恍惚地低语道:“都不是……是谁呢?”
应尚微笑道:“喝多的人就别再费心思了,只怕你连喝酒的理由都想不出来了。”
希微忽然侧头卟哧一笑,显出几分天真的样子,柔声道:“你真的是那个冰做的应侍卫吗?我喝多了还是你喝多了,竟听见你一口气说出这样多的话来。”
应尚微一挑眉,俊秀的面庞上现出丝捉侠,他也侧头回望希微,微笑道:“我又不是真的哑巴,宫里是非多,少说些话比较好。”
希微笑道:“那又和我这样贫嘴?”
应尚望着她,忽然勾唇一笑,他本就俊秀,在月光下更是像童话里的走出的王子,或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即使是希微,也不由得心神一窒。
“如果我说是因为我欢喜你,你信吗?”
冰冷的神情从应尚眉间渐渐消散,或许是忽然有乌云遮住了月亮,希微从他眼里忽然读出莫名的邪气。
“可爱的小丫头……我说我欢喜你,你信吗?”
冰凉如己的手指慢慢划过希微的唇边,少年的眸子比夜晚更浓黑。
“信……”希微刹那的恍惚后,忽然展颜一笑,灿若天上的星辰,她柔声道:“自然信。”
这下反轮到应尚错愕了,他颇为意外地收回手指,皱眉道:“你信?”
希微嫣然一笑:“信……你欢喜我,不是吗?所以……”她趴在栏杆上,指向湖中心一朵青莲,“喜欢的东西,你一定会帮我得到,不是吗?”
好聪慧的女子……
应尚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重新打量着面前的清丽少女,弱不惊风,眸子也是清澈如水,但只有聪明的人,才能透过水瞧见下面深不可测的潭底。
“我既然欢喜你,自然会为你摘取那朵莲花……”应尚出声,暖昧如丝:“但是若你不欢喜我,我又何必涉水采芙蓉?”
眼睛都不眨一下,希微立刻凝视着他,微笑道:“我喜欢你,应侍卫,应爷……或是,应该叫你应尚。”
“好……”
应尚微微一笑,忽然平平地张开双臂,纵身向池中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