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庭晟几不可闻地吐出一口郁气:“许是这几日在府上闲得无事,便容易胡思乱想。”
莫庭旭不插嘴,就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是个常年领兵之人,不论偶尔展露的是什么姿态,埋在骨子里的坚毅和沉稳都是实实在在的,神色淡淡地递过来一个眼神,便能有安抚人心的奇异作用。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好像不论你说的是什么,他都可以全然理解。
“说来有些矫情,”莫庭晟道:“自我同江翊相遇之后,我们身边便麻烦不断,如今回想起来,才发现许多次他都是受我所累。。。。。。”
“此次也是,若不是因为我,他行事断不会这般莽撞冒险,而我竟然还以此为由扬言要给他教训,”莫庭晟自嘲嗤笑了一声:“这般倒打一耙。。。。。。”
“阿晟。”莫庭旭看不惯他自怨自艾的模样,出声打断他,道:“虽说这本是你二人间的事,为兄不该置喙过多,但有些话,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兄长请说。”
“宫中动乱那日,我事先拦下江翊,在你回来之前,我问过江翊一个问题,我问他,他此番如此兵行险着地筹谋,有没有想过兴许你在牢中,可能等不到他。”莫庭旭微顿,等着莫庭晟收回漫无目的的视线与自己对视,才问他:“你可知道江翊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莫庭晟心中混乱,沉默不答。
莫庭旭当然没有真的想让他猜,道:“他说,若是你等不到他,他便杀光所有害你之人,再去陪你,到时让青雾找个无人问津的荒郊野外将你二人同葬,若不能生同衾,死后同穴,未尝不是圆满。”
这分明就是一番不折不扣的情话。
莫庭晟脸上有些发热,失笑道:“倒确实是江翊能说得出来的混账话。”
“是啊,”莫庭旭也跟着笑了笑,道:“你看,你不是很清楚你们二人之间的羁绊有多深吗?”
莫庭晟脸上那点红热飞快褪去,又叹了口气:“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但是。。。。。。”他垂下眼去,目光落在空无一物的桌面上。
但是,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原本他以为只要他先一步远离朝堂,远离这皇权的中心,便可以避免重蹈当初的覆辙,可如今他“被迫”得回了自己的“身份”,“被迫”与这朝堂重新扯上了关系,才隐约觉得有一些事,或许真的是有“注定”一说的。
心中的不安越是无从追溯,他便越是觉得不踏实。
或许为了江翊,他该狠狠心,趁这个机会干脆点彻底伤他一回,断了他的念想,将他推得远远地,那么不管今后在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样的悲剧,他都不用担心江翊会受到牵连。
可是。。。。。。
那样的话,到底又是为了谁呢?
“阿晟,”莫庭旭见他话说一半停得突兀,知道他仍在心中纠结,想了想,道:“愚兄虽然不懂情爱是何物,但我认为,天下之人,皆有所求。”
莫庭晟眸光微震,缓缓看向他。
“人生长不过百年,有人心有鸿鹄,一生求安天下,有人生来多情,一世求守一人,可不管是哪一种,所求若能得偿,那便都算得上是一大幸事,你说呢?”
莫庭晟将他这话里每一个字都收入耳中,眼中的迷惑逐渐消散,许久之后笑了:“兄长通透,是我想多了。”
莫庭旭见他神色,知道他这次是真的想通了:“你向来聪明,只是这次恰好被自己困住了。”
莫庭晟点头称是,将冷下来的半盏茶放到炉上,道:“不过兄长今日一早来找我,应当不单单是为了给我指点迷津吧?”
“确实不是,”莫庭旭也不同他绕弯子:“你可还记得此前我们一直在查的南疆蛊虫之事?”
莫庭晟听这开头,便知道是件麻烦事,也不再轻松,正色答道:“记得,莫非兄长这些日子在宫中便是在查这件事?”
莫庭旭神色凝重地点头道:“如今七皇子殿下大权在握,但弑兄夺位毕竟不是什么好名头,他需要一个更为正当的理由定三皇子殿下的罪。”
“正当理由?”莫庭晟诧异道:“他不是意图弑君被。。。。。。”他倏然顿住,不禁露出略带讥讽的笑来:“咱们的这位陛下独裁专横了一辈子,临到头了,还在讲究起帝王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