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见,则是天大的喜事,万没想到卫仪与画扇会寻来。
“南边儿都知道鲜卑人死在将军手上,奴婢琢磨着将军应是找到了小姐,一路打听,终于寻到了小姐。”
乌苏看不惯女人哭哭啼啼的样,躲在一旁。卫仪是个强壮的青年小伙,个头正是上窜的时候,不论走哪里都招人注意,乌苏思索再三,这小子是卫家的人,留不得。卫泱先一步将卫仪带下去说话。
那少年一眼不吭,唯独眼里有怨,卫泱无法装作不懂他的意思,连她自己也是怨自己的。
“你若仍想回卫家,我帮不了你也做不了主,若愿继续留在我身边,便不要再想回南边的事儿。”
“小姐忘了是谁害咱们颠沛流离的?就是这帮蛮子!要不是因为他们,我们也不会离开东阳城!留在这里,岂不正是苟且偷生?”
被一个毛头小子训斥,卫泱不怒反笑:“真瞧不出卫仪小哥还是个铁血丹心的。”
转头又问画扇:“现下没别的人了,是谁带你们找到这里的总可以说了吧?”
画扇看了眼卫仪,卫仪正要制止,画扇已全盘托出:“是淮南王府的舒严舒公子。我们逃到峦河沿岸,恰逢淮南王府派人救灾接济难民。舒公子认得卫仪,我们与他说明情况,他便带我们北上,说是。。。找到小姐,送小姐回国公府。”
“他现在人呢?”
“在客栈住着。”
卫泱想到如今慕湛和淮南王府的关系,说不上好坏,淮南王摆明在慕湛与卫家之间持中立态度。慕湛与淮南王交恶,若知舒严偷潜入城,那虎狼一样的人能放过舒严小绵羊?慕湛人虽不在,但平城的事少有瞒得住他的。
卫泱大胆决定将舒严请入府里来住,以绝日后慕湛再来猜忌,且叫他大大方方住进府里,慕湛反倒不敢对他下手。
乌苏自是不同意的,她并没经乌苏来办这一件事,而是等卫兖从军营回来直接跟卫兖说了这事,卫兖若下令,乌苏不能不服从。
她不知这样做是否周全,但既然与慕湛做了夫妻,事事需坦诚,她当即提笔写信告知舒严的事,却不知从何开始写。
这是她第一次写家书给他,心思有千斤重,太郑重只怕叫他得意,遂先告知了家中事,由吃穿用度到庭前花谢,不分巨细,又叮嘱他照顾好自己,末了才提了舒严的事。
她自己都不满,这颗心自他走之后满满的都是他,半点自己也没有了,想当初是多讨厌他,怎就叫他钻了空子占了她心里的位置?
想到此,更恨他厌他了,怎会有一人夺去她所有理智?于是在信的最末画上一只王八,负气写了三个字:讨厌你!
夜里画扇为她送来肉沫粥,文火熬了两个时辰,稠度正正好。
“小姐是真不打算回卫家了吗?”
画扇是难得的体己人,这一年的遭遇只有她最清楚了,相识虽不久,但却能交心。
“回去也无我一席之地,朝堂上下皆知我与慕湛关系,反倒给卫家招骂名。我竟也做惯了慕夫人,千年修来的共枕缘,若这样舍弃。。。怕余生都会心有不甘。”
“小姐向来把所有事都藏在心底,总是委屈自己。”
“东阳城那场祸事,论根源是我作孽,其实那日。。。我存着侥幸,想再见他一面的,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我与他如今前嫌尽释,是难能的福分,卫家。。。只当没有过我这个不孝女罢。”
“小姐这样好的人,将军一定会珍惜的。”
舒严被请到府上,卫泱尽主人之谊设宴招待,席上将舒严送画扇卫仪前来的事说得一清二楚,在座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让舒严没有再动任何心思的余地,也摆明了说舒严是恩人,慕湛府上的人需保他平安。
卫泱没能给舒严单独见她的机会,舒严见她态度明了,只好作罢。
舒严临行前卫泱去城门口送他,也是当着乌苏的面同他寒暄几句,再没多余的语言。望着马车扬尘而去,她独立在城门,任突来的乌云遮蔽晴空。
她在太学与世子们一起念书,只与舒严交好,并无其它朋友,如今和舒严也是称不上朋友了。。。她从小寂寞,如今却更寂寞了。
府里有了画扇,人人都有口福,山珍海味都比不得。卫泱却突然吃斋念佛了起来,原来是那乌龟王八蛋行军时吃不上好的,她每日也吃不下饭,简直如同中了他的蛊。
九月初,慕湛派人接她到青原郡,战事已经了。打了三天,温之谦派人使节去求和,归降慕湛,随后与夫人自缢家中。
卫泱赶到青原郡,正是温家夫妇出殡的日子,她哭不出来,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只是闷得慌。别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为温之谦夫妇烧完纸,回到青原郡旧居,慕湛已派人清扫完,与她八岁那年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幼时的皮球都搁在原位。
她躺在母亲居室的床上,偷了半日的闲,快近天黑画扇来催她用膳。
青原郡慕府的下人还有许多未换的,一个个面孔熟悉而陌生,她似入错了梦。
各地官员拥慕湛为王,他之前在朝廷号北陵侯,如今便是北陵王,比过去更加意气风发。四方人都在催他入住青原郡的旧宫,他却赖在慕府旧居不肯走,深夜夜潜偷香窃玉,受了美人一个耳光不止,还险些被割掉老二,好不委屈。
知道她心情不好,也顺着她。屋外风吹草动听得一清二楚,还有彼此的心跳呼吸。
他惯玩弄她的辫子,三千烦恼丝似一张网缠在他心上,此生逃脱不了。
替她拆了辫子又再重新编上,无聊的游戏怎么都玩不够。
换往日她一定生气,可今日却好安静,万物无声息。
三更天,传来更夫清亮的声音,卫泱淡淡道:“谢谢你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