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眼,池洲就确定,他的先生真的回来了。
“先生……”他喉头一动,吞下一声哽咽,“你……”
“池洲。”简子晏清晰地叫出他的名字,“很抱歉,这几天我不太清醒,给你添麻烦了。”
池洲心里压着的石头重重地向下坠去,他走到简子晏面前,低头和简子晏对视,在简子晏略带困惑的目光中,他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缓缓地低下头颅,额头轻轻碰到简子晏放在腿上的双手。
“先生,对不起。”他终于可以说出他心中压抑许久,每天都折磨他千百遍的歉疚,“是我又一次辜负了你的信任,没发现翁建柏的逃走,以至于把你害成这样。”
一滴温热的水珠滴落在简子晏的手背上。
“是我没用,你打我吧,打死也没有关系,我已经写好了陈情书,不会怪罪到你身上。”
简子晏还没有从他跪下的震撼中缓过来,又听到他的话,眼神变得叹息无奈起来。
池洲正闭着眼,等待简子晏的决定,然而一只不甚灵活的手轻轻抚摸上了他粗硬的黑发,简子晏清润如溪水的声音传来。
“池洲,错的是翁建柏,不是你。”
池洲抬起头,望进了一双清泉般明亮深邃的眼睛,病痛没有损耗分毫这双眼睛里的神采,反而沉淀下一些更加深刻的东西,让他一看之下就入了迷,舍不得移开目光。
“你起来,我有话要问你。”简子晏试着拖了下他的胳膊,没有拖动,故意地说,“莫非你想让我用这种身体抱你起来吗?那我可抱不动。”
池洲怔了怔,双唇抿起,立刻站了起来。
简子晏说:“我脑子不清楚的这段时间,说的和做的事都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我说过一句话,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池洲,现在你仍然是。”
池洲眼眶一热,他多么骄傲自己能成为先生最信任的那个人,但是他三番两次辜负了这份信任,现在面对清醒的先生,他只觉得羞愧难当。
在简子晏的要求下,他抽丝剥茧,将这几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江家和沈家的现状,以及最重要的,翁建柏案的进度。
虽然有了简子晏用生命保护的资料,给他定罪已经证据确凿,但是他势力的确大到难以想象,官方也盘根错节,在不能确保一定能扳倒他的时候,并不敢贸然开庭,池洲最近正是在忙于这个,才没有每天都守在医院。
在这方面,江之远和沈修然也出了不少力,即使他们现在自身难保。
他们大义灭亲,亲手举报自己父亲和家族的行为在外界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既要面对骤然倾颓的产业,又要面对外界和家族面对他们的指责,确实疲于奔命。
“他们竟然……自己举报了自己。”简子晏露出意外的神色,“其实正如他们自己所说,到他们这一辈,那些罪恶和他们都没有关系了,所以我当初才没有直接上报。”
池洲没有对这句话发表意见,毕竟就算他们对简子晏的事出力不小,但无法抹去他们曾经中伤过简子晏的事实,他允许他们帮忙,可并不会为他们说一句好话。
何况他们看着简子晏的眼神,作为同样心思的人,他可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些都是小事,先生不用多想,你刚醒过来,要多静养才好。”池洲直直地盯着简子晏,就像狗狗守着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骨头,“只是先生的手现在还不适合操作手机,我把联络器留下来,先生有任何事的话随时叫我。”
“好。”简子晏没有拒绝,他沉吟片刻,还是说,“如果方便的话,请江之远,沈修然,以及周阳秋来我这一趟吧,我有话想对他们说。”
“周阳秋?”池洲问,“先生想起来了吗?”
简子晏迷惑:“什么想起来了?”
“没什么。”池洲这才确定,简子晏真的恢复正常了,他心中欣喜难以自胜,虽然极不乐意让简子晏见到那些糟心的人,但他不想拒绝简子晏的任何要求,“江之远和沈修然没有问题,但是周阳秋到现在还没醒,不能来见先生了。”
“他……伤得这么重吗?”简子晏愣了下,有些愧疚地垂下眼,“是我连累了他。”
“不是,是他罪有应得。”池洲一字一顿地说。
先生心地善良,一心只将错误往自己身上揽,他却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人做了什么。
【原谅值+10】
……
再次见到江之远和沈修然,简子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两个人全心全意地厌恶着他,恨不得将他当场掐死。
而这次见面,江之远和沈修然下心翼翼地站在距离简子晏几步远的地方,连坐下都不敢,只用羞愧复杂的眼神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