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里屋听到我妈在用家里的固定电话跟人通话,对面那个人像是卞叔叔。
意识混乱着,我也听不大清他们都在说什么,只听到我妈的一些只言片语,大致说我们已经到家了,让他们别担心。晨睿的行李麻烦你帮我寄过来下,转学的事你们看着办吧,我们都没什么意见。
卞叔叔他们好像真的怕了我了,怕我缠着卞都,好像要给我转学了。
不过也是,以卞都的性子,如果我们两个人还在一个学校,他怎么可能听卞阿姨他们的话,跟我断个干净。
“妈,你跟卞叔叔他们说下,我真没想过勾引卞都赖在他们家,也没想高攀,我只是……”我站在门口,扶着门边,声音虚弱地说,话说了一半,就像鱼刺哽在喉咙似的,再也说不下去。
我妈红着眼眶对我说:“你先回去躺着,说不说你卞叔他们心里都有数。咱们不管别人怎么想,守好自己本分就行了。你听妈的话,跟卞都断个干净,我们也就不落人家话柄了。”
我点着头,眼眶再度泛红。
吃完午饭,妈妈忙着去厂里做工,让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别到处乱跑,躺床上睡睡觉也好,晚饭我自己弄着吃,她要上完晚班才回来。
临走之前,我倚门送她。
“妈,你晚上上的晚的话,就住宿舍吧,别太晚回来,路上不安全。我会听话的,不会乱跑的,你不用担心我。”我心疼地对她说。
我妈霎时红了红眼眶,伸手擦了下眼睛,故作冷漠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别管我。”
她走后,我独自在家,纵使全身不舒服,但躺在床上,我还是无法入眠,索性起来,穿好衣服出门,去了后山的山坡。
我爸的墓在那里,半年没回来了,我想去看看他。
山上的风有点大,我兜着围巾帽子,一个人坐在爸爸的坟前,给他拔周围滋生的杂草。杂草长得很高,因为妈妈忙着厂里上班,也不常过来清理。
我手上不停歇,嘴里絮絮叨叨地跟爸爸说着话,越说越难过,最后整个人伏在墓碑上,抱着墓碑,手触摸着碑上那个带笑的男人照片无声地哭着。
我哭着问我爸,他为什么要走的那么早,他如果不曾离开的话,那该有多好。
一坐就坐了老半天,站起身的时候,我整个人晕眩得厉害,差点摔倒,勉强站立住,跟爸爸说了声“爸,我先回去了”,只是说完我又泣不成声。
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透过小门窗望去,能看到还留在村里的人们,三两口围聚在餐桌旁吃饭,其乐融融的样子。再回到自己家一看,黑灯瞎火的,整个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就我一个人。
我怕冷地伸手环住自己的双肩,感到分外的孤冷。最后连晚饭都没吃,直接回屋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催促自己睡觉。
平地一声惊雷,我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惶惶然地坐在床上。四周一片黑暗,我大力地喘了几口气,似乎听到电话铃声。下床穿着拖鞋去开灯,仔细听了会,果真是家里的固话在响,赶紧跑过去接,是妈妈打来的。她说如果一会儿下暴雨的话她晚上不回来了,睡厂里了,让我把门窗都关好。
我说了声好。
挂了电话,回屋继续躺着。
外面轰隆隆的雷声过后,便是暴雨声。雨声不似春雨般淅淅沥沥,好像下冰雹似的,打在砖瓦上,发出小石子碰壁的声音。哒哒哒……密集的哒哒声。
我蜷缩着身体,用被子蒙住头,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会,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以为是妈妈赶回来了,怕她在外淋雨,我匆忙起身,连鞋都顾不得穿,光着脚跑出了门,把门栓拿了下来。
门被拉开的那一刻,我惊愕地望着站在门口的黑衣少年,眼睛慢慢地睁大起来,骤然涌上来的酸楚让我一时无声。
卞都倚在门外,一手撑在墙壁上,廊檐上的水落在他的身上,他整个人像刚从水里爬出来似的,全身湿淋淋的。
他脸色苍白,眉目清冷,唇角扬起清浅的笑,走上前来,伸手拥我入怀。
我头贴着他的胸膛,听到他对我说:“晨睿,我来接你回家。”
我的眼泪狠狠地砸在卞都心脏的位子。
晨睿,我来接你回家。
那是我此生听过的最动人的情话,我一生都无法忘记,忘记曾有个少年那般爱我,爱到他想给我一个家。
04
我让卞都放开我,外面在下雨,先把他拉进了家里,回里屋拿了干毛巾给他擦拭。
卞都没有接毛巾,只是拉着我的手,表情坚定地看着我,再次说:“晨睿,跟我回家吧。”
我将手慢慢地从他的掌心抽出,往后退了几步,哀伤地望着他,摇了摇头。
“我不会跟你走的,卞都你回去吧,不然卞阿姨他们又要担心了。”
“叶晨睿,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想跟我断清关系吗?我说过了,不要顾忌我妈他们怎么想,我喜欢谁,我想跟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他们管不着!”卞都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
“卞都你嘴上说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可是卞阿姨病倒了,你不也是会心疼,会守在她床前。他们毕竟是你父母,你不可能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想法。而且我已经答应卞叔叔和我妈了,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往来。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那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我说完,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卞都走了过来,双手大力地握住我的肩膀,迫使我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