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囤这地方秦良玉自然是听说过,此处乃是播州的军事要区,马千乘此番去那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事。她沉思片刻,眼下她身处播州,身边并无下属,且将要去的地方又是杨应龙所辖,即便是有兵也不能贸然冲过去,摆在眼前的唯一办法便是她单枪匹马闯进去。
思及此,秦良玉匆匆追上杨应龙的脚步,一路尾随在众人身后,许是上天垂怜,杨应龙那一队人马中的最后方,有一人明显脱离了队伍,脚步微有蹒跚,大约是身子有些不舒坦。秦良玉悄然而上,从后勒住那人脖颈,另一手捂住他的口鼻,将人拖至一旁的小树林,而后利落将人打晕,再扒下他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众人到达海龙囤时,但见头一关的石阶上满是尸体,遍地鲜血横流,空中满是血腥味,秦良玉不禁皱眉,虽说这味道她已十分熟悉,但此时闻起来还是不禁作呕,面色稍有不善。
杨应龙盯着遍地尸体,面色更是没好到哪里去,气咻咻负手而上,秦良玉紧随其后,一路朝海龙囤内里而去。
一众人的脚步声整齐有力,回荡在冗长的甬道之中,路上不时有人给杨应龙行礼,皆被其一脚踹开。秦良玉面色深沉,一边走一边观察甬道两边的情况,见两边皆是房门紧闭,那门似是摆设一般。她随着众人又前行了一段路,隐隐见前方有一处未关门的房间,她们一行人不少,脚步声并未刻意放轻,那房中竟无人出来查看,可见房中多半是无人,即便有人也是非死即伤。秦良玉放慢脚步,趁众人不备箭步闪进那房间中。
如秦良玉所料,房间中空无一人,她进屋后迅速转身查看,怕屋中有诈,每走一步都极其小心翼翼。她练武至今已有十年,轻功自是了得,若是不想让人发现,那最后定是安然无恙的。
秦良玉打量屋中,未曾注意脚下,向前行了没几步便觉得踩上了什么东西,而后又是一阵闷响传来,还带着些许的回音,她低头去瞧,这才见原本平整的地砖中有一处空缺,方才若不是她踩上个什么东西,她大约便掉下去了。秦良玉不禁觉得一阵后怕,将手中火把向那空缺处探了一探,见幽黑的深洞之中似乎有一人在与自己对望,虽说瞧不清那人的样貌,但却极其清晰的感受到那人在仰头瞧着自己。秦良玉摸不准那人的身份,不禁在心中猜测了一番,综合此情此景来瞧,这分明是个暗洞,那么洞中这人想必是被囚禁在这里的,应当是敌人的敌人,那便算是她的朋友。她沉吟片刻,后退了两步,将洞口让了出来,想着即便是敌人,也先让那人上来再说。
洞中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少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搭在地面上。秦良玉不禁有些心虚,想来她方才是踩在了那人的手上,但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她,这人隐藏的太好,内力比起她定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是以她才一直未察觉到这屋中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秦良玉紧紧盯着那人,见他手脚并用从洞底爬上来,宛若一只千年老龟般,先是手紧紧扒住地面,而后一条长腿又勉力搭在洞口,最后整个身子才从洞中完全显露出来。她皱眉,先收回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猜测,若当真是内力强劲之人,断不会这般狼狈从底下爬上来,即便是受了重伤或是什么非人的对待,也是自有一番风骨在的。
那人又在地上趴了好一会,这才慢条斯理的抬起头瞧秦良玉,正要与她理论理论方才踩了他的手为何不道歉,一瞧清她的样貌,登时将还未完全张开的嘴紧紧闭上。
秦良玉乍一见眼前人也是吓了一跳,手一滑,火把掉在了地上:“肖容?”
马千乘面色委实尴尬,方才他跺了跺脚,觉得此地有些空,想必是有蹊跷,而后又跺了两跺,再然后这石砖突然一空他便掉下这暗洞中,暗洞应当是处暗牢,只是还未开始修葺,地乃是硬梆梆的石板,将他摔的七荤八素半晌爬不起来,那感觉当真是太刺激了,方才掉下去时他不慎扭了腰,在洞中缓了好久的神,攒了好久的力气才重新爬上这屋子,不料又被人踩了手,掉下去时又撞了后脑,更是气的想骂娘。
秦良玉见他面色忽明忽暗,识趣的不提方才的事,只拿住马千乘的手臂道:“快走。”
马千乘一脸高深的跟在秦良玉身后,见秦良玉带着自己躲过这海龙囤内的重重陷阱,握住自己手臂的手一直不曾放开过,那手有些温热,却又带着坚定,心中不禁有暖意漫过,无声扯出抹笑。
秦良玉此时的心情比起马千乘来,倒是有些沉重,此番突围不易,马千乘眼下照失聪之前又笨重了许多,连爬方才那暗牢都要爬许久,这又如何让她不担心?
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在秦良玉带着马千乘,赶在杨应龙找到两人之前逃出海龙囤时,秦良玉发现自己迷路了,她脚步停在原地,环顾四周,发现与自己进来时的那一条路已是一点不相同,但她好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眼下迷了路倒也不显惊慌,瞧着面前的四道分岔路口,她直奔最右边的那一条而去。马千乘轻轻拉了她衣袖一下,她回头道:“你若有事先忍一忍,我现下迷了路,没有多余时间浪费。”
马千乘撇了撇嘴,老实听话的不再做声,只是初始被秦良玉钳住的手忽然反握住她的,而后反客为主,带着秦良玉游走在这甬道之中。他脚下生风,几乎已脱离与地面的接触,秦良玉只觉迎面有风袭来,身子两侧的烛台不断后退,待再能重新瞧清眼前景物时,两人已站在门外。
不远处隐隐有火光拔地而起,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那火势刚一燃起便登时滔天,有一道身影在火光中几个跳跃,朝秦良玉两人奔来。待那人离得近了,秦良玉才瞧清来人乃是许久不曾见过面的肖穹。
“将军。”肖穹见到秦良玉时先是一愣,飞快瞟了安然站在她身后的马千乘一眼,见后者无声朝他摆了摆手,也知马千乘大约是未将自己并未聋哑的事同秦良玉说,便识趣的将话题转开:“还请公子同将军快些移步,一会他们便追上来了。”
秦良玉还未等回神,又被马千乘拉着手臂,跟在肖穹身后向山下走去。
几人悄悄潜入杨府,回到了马千乘的房间,先前假扮马千乘那人已不知去向。肖穹单膝跪在两人身前:“公子,你交待过的那几处并未发现有兵符。”
马千乘笑着点了点头,秦良玉回头瞧了他一眼:“你们发现了什么?”
肖穹不敢随意答话,求救般瞧着马千乘,见其大慈大悲的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这才松了口气。秦良玉见状也知今日从肖穹口中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便也未曾为难,肖穹走后,她直接朝马千乘发问:“你觉得是何人要揭竿而起?”
马千乘慢条斯理的掸着衣裳上的灰尘,一副什么都未听到的模样。秦良玉虽是气他那欠揍的模样,可又不愿同他一般见识,只好拍了拍他的手臂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是何人要揭竿而起?”
马千乘瞥见秦良玉盯着自己瞧,自知再躲不过去,耸了耸肩,将两手一摊:不知,方才肖穹说没有线索,你听见了的。
秦良玉盯着他:“你一点思绪都没有?”
马千乘越是如此,秦良玉便越觉得他心中已有定夺,当下朝他迈近一步,还不待开口便被马千乘抱了个满怀,秦良玉不防,当下僵着身子愣在原地,半晌才将人一掌推开几步远:“你做什么?”